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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当兵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 58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9-09   阅读:

  
  伤痛

  谁能想得到呢!性情温厚有一付好手艺受人敬重的馃匠杨二竟成了酒鬼,原来他可是滴酒不沾啊……
  糟就糟在这滴酒不沾上了——饭馆独一处的何掌柜这么说——不会喝酒的人容易醉,一旦上瘾戒也难。
  不是那么回事——剃头房的徐伯说——糟在他那受人尊重的手艺上了,你们想,当年多风光,他咋能禁得起这个呀!
  徐伯的分析不无道理……我七岁那年春天,日本人把战火燃遍了大半个中国,还侵占东南亚,进攻缅甸企图从那儿迂回中国的后方。为了喂养侵略战争,对东北的掠夺更凶残了。他们加重了捐税还不准老百姓吃细粮,原来允许馃匠铺少量作些点心,现在也禁止了。于是福盛兴便把面点师傅杨二姑父给辞了。开头,独一处的掌柜请他做高粱面的饼子,饼子做好了,二姑父坐在炉旁,并没有像往常在福盛兴那样,点一袋烟,欣赏自己的酥白或金黄细软的糕点。他静静地流下了眼泪,独一处,茨坨小镇的上等饭馆,竟以这样的主食招待顾客!而他,馃匠师傅,乡下人在喜庆日子,请他献艺,奉为上宾,竟然只能做这样的糕点。他把炉台上的半瓶酒一饮而尽,悄悄走回家去,直醉到第二天的晌午……这些心里的郁闷都是后来他讲给爸爸的。
  二姑好言规劝他,忍着干吧,虽说工钱少了许多,到底能挣口饭吃。这年头你还顾啥面子,养家要紧;高粱面饼子咋的,那是在饭馆,穷人还吃不到呢,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了,你看多少家吃那野菜糊糊……那老实人听了便点头,但还是喝闷酒,月钱小半被扣了下来。二姑常和他吵架,有时也跑来找妈妈诉苦,让二哥劝他,二哥是我爸爸。那时我们刚买下南岗的地,正准备送叔叔去学徒,爸爸答应了她。就在这时候,饭馆把二姑父给解雇了,原因是他喝酒误事,把饼子给烤焦了……他醉熏熏回到家里,二姑拿烧火棍把他赶了出去……
  那天我和妈妈去南岗的地里看花生的苗出的齐不齐,要不要补。下晌回来去找二狗玩,一进他家院,就听大娘喊,喜子快去叫你叔。我说叔和爷出去买猪了,她又叫我去南街唤大秃,说是二狗提泔水回来见二姑父躺在鱼市,他一人弄不动……我一溜小跑到大秃家,二秃叔在,二话没说就跑出来了那时他腿上的伤已经全好了。我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听五太爷喊,把你二姐夫背到家来。二秃没答话。我们先绕到鱼市,见人已经没了,便去二狗家,原来侯五叔和二狗已经把大块头抬回来了。他浑身是泥趴在炕上,像一头死猪。大娘见了二秃说,劝劝你姐,把他收拢回去。他喝酒是心难受,这样会把他折腾死的,你看,眼下你秦大哥和大狗都去买牲口了,等醒了让他吃点东西,你和侯五拿平车子把他推回去……二秃不吱声,气呼呼的,忽然跑出屋去,捉一根树条子回来,在二姑父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扬长而去。大娘在后面骂道,你这死鬼在我家发什么威!告诉你那狠心的姐姐,她不要,我养着……
  当大娘说到最后这句气话时,看一眼炕上的胖子,眼泪竟如潮水一样淌下来……大娘粗声大气叹说道:你这好人哪,全茨坨数一数二,怎会落到这地步!谁没有求过你?你总是一口答应,不计回报。是的,她怎能忘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前来指点筛面,出精粉,做上杂瓣,又把稍差一点的也收去作炉馃,都算了头等价钱。他精心地烤制酥软的白白的糕点,拿到掌柜的面前,夸说磨坊的面粉;而且每次来时都带一点便易的点心给那害小儿麻痹的小四,劝说大嫂不要灰心,孩子几年就长大……
  二姑父直至吃晚饭时才醒来,我一直守在他身边,他笑眯眯地望了我一会,虽然不知身在何境却认出了我:
  “喜子,想要姑父教你作点心吗?”
  他的问话一下子把我带到温馨的回忆……吊炉里红红的炭火,作坊中弥漫着刚出炉的蛋糕的香气,姑父是那样的慈爱祥和,手把手教我浇蛋糕,小徒弟专心致志恭恭敬敬立在一边,而眼前,姑父满身污泥……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相信我的这种童真感受也一定苦苦地折磨着热爱自己事业的姑父。那劳动的成果是一般的糕点吗?不,那是艺术!是文化!那种自由的想象创造的喜悦,那种真才实学受人敬重荣誉感,那种以独特技能奉献乡里所体验的惬意,全被残酷地扼杀了,日本人!所有的技艺、才思、工匠的尊严,全被日本人的皮靴踩在脚下。亡国之痛,在姑父那里是双重的,不仅是肉体的吃糠咽菜的折磨。这些谁能理解呢!
  那天晚上,爷爷和叔叔还有爸爸他们外出买猪讨债都回来了,爸爸让侯叔陪姑父在街上肉店里住了一宿。在父亲劝说姑父的时候,游民侯五和叔叔嘀咕了好一阵,后来把我也卷进去了……  
  
  做戏
  
  还是那条疙疙瘩瘩的泥巴路,还是那辆颠颠簸簸平板车,车上拉的还是辛辛苦苦割的蒿草柴,只是,比起四年前来,更辛苦的是又多了四个孩子,三个撇在家里一个背在背上。
  汗水湿透了她的小褂,沾着草叶的乱蓬蓬的头发粘在她的前额。在春日融融的太阳里,不满两岁的幼儿正在沉睡,身上裹一条带子系在母亲的腰间。他的头低垂着,几乎到了她的腋下,车上的柴草随道路的颠簸不时地刺着他的小光腿……
    
    一步母中恩呐啊,恩呐啊,
    养儿伤生母。
    怀胎十个月,
    月月娘辛苦啊!
    ……
  从那边的壕坡上传来小喇叭哀婉的曲调,它那苦情的歌词家喻户晓。女人听了这小曲,腿一软,坐在道上,几乎同时她看到了离她二十几步的地方,横着车道背朝她卧着一个汉子,就像四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背上的孩子也给坍下柴戳醒了。娘俩大哭起来。这时,那个大块头霍然跳起,跑过来掀翻了车上的柴,将母子二人抱上车,拉起来就走。孩子喊:“爸爸”;女人忙叫,我的柴,那是前天割的才晒干;男人便说,放心吧,有人管。果然出来一个人把它分成两捆担了起来,那吹小喇叭的也走下坡来,一面摇头晃脑吹着那”十步母中恩”,跟在他后面的便是——我。
  
  这出戏是叔叔和侯五编的,叔叔本在新京学徒,那次回家办事。侯五叔亲临导演。我的任务是老远监视二姑,她的车一露面便飞快跑来报信,他们便各就个位,进入角色,这时我要藏起来,侯叔便开始吹他的小喇叭。
  这是一出家庭戏,侯叔是二姑先头丈夫的弟,担柴的二秃是二姑的弟。不过这戏的发展并未按叔叔的设计进行,照计划杨馃匠应该一直装醉酒,直到二姑再把他拖上车……没想到二姑坐在道上一哭,汉子再也躺不住了,这都怪侯五的小喇叭吹得太悲了。
  这件事在剃头房被演义成一个段子:“杨馃匠客串苦肉计,宋二丫挥泪斥薄情”。说得有声有色。——茨坨就是茨坨,什么伤心事都能变成乐子。
  那天晚上叔叔还跟侯五商量了用啥法让杨果匠戒酒,他们想饱饱地灌他一次,让他以后见酒就恶心,或者,给他灌生酸菜汤……爸爸批评了他们,说喝一点酒也没什么,听其自然,主要是要有好心情,想法帮他找个称心的活儿。
后来经过大家的参谋,杨果匠与磨坊大娘合伙做混合面的发面饼子,它不像一般的用锅贴的大饼子,而是用炉烤的,焦软得当,口感很好,因为渗了豆面还有点甜,有些还加了小豆馅;另外还作了豆腐脑儿。胡木匠和侯五还给他们打了一张条桌和几个小板凳,就摆在茶馆的北边。

勤务

好景不长,那年的初夏,庙上的方丈了因和尚走过姑父的小摊,看了一眼胖子:
  “啊弥托佛,馃匠,你的印堂发暗,必有大祸临身……”
  “和尚,你可别吓我,”姑父和方丈素有交情,也常开玩笑,”我可是再也招不起灾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崽呢!”
  “你想知个究竟,晚上到我的庙里来抽一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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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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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在一个特定的年代,人民如草芥,日本人的铁蹄踏碎了中国人最基本的生活,杨二,一个优秀的蛋糕师傅身受其害,几近家破人亡,幸有亲情在,最后仍是手艺让他在日本人处站住了脚,无意成了游击的队的线报。自然就为抗日出了分无形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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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喻芷楚

    人物命运曲折,到底天生我材必有用。

    2014-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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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杨二是个忠厚的匠人,他有善良的职业操守他没有利用他的身份去加害东乡,但在无意中给游击队送了情报。谢喻儿细心的分析和中肯的点评。

      2014-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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