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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河口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65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9-25   阅读:

  
   
  石千

  1943年1月,营口。
  一个高个子一脸大胡子的外国人走在杂乱肮脏的街道上,他穿一件灰色的教士的袍子,戴一顶礼帽,嘴里衔一只烟斗,眯着眼悠闲的左右观望。从海上吹来的潮湿的冷风卷起地上的垃圾在他的脚下旋舞。不时地有穿着破烂衣服的孩子向他鞠躬叫他神父先生,从他们吊在脖子上的托盘里拿出营口产的带有大美人的香烟。一个小小的童子抽出报纸,高呼皇军的胜利。那胯下的帆布口袋拖在地上。大胡子接过报纸,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丢在孩子不愿缩回的小手里。这时大胡子便加一点砝码,笑着抚抚他乱蓬蓬的头;孩子便高声叫着神父“绅谁”(日语先生),再鞠躬。
  大胡子走过鱼市,地摊上的鱼婆子高声叫卖。顾客却不多,他们操着手看那些从冰窟窿里捞出的小鱼,和那些早先的虾皮和海螺。这个季节冰封海面,少见赶海的产品。
  在这块日军铁蹄践踏的土地上,能够这样悠闲自得的踱步的人,当然也只有洋人;但这个洋人口袋里却装着日本人限期离境的驱逐令。此人就是约翰,他被怀疑窥探日本人的军事机密,可又没有证据,且他有意大利的国籍,于是便得到了这样的待遇,客客气气地让他走人。背地里东乡中将却下令给部下小原,监视这个方济各会的灰衣修士,但不要让他发觉,看他是否和游击队联系。
  离开鱼市再往北走就出了卡子,所谓卡子就是出城的关口,边上设有碉堡,一道土围子,外面是壕沟。这是当年敌御义勇军对营口的进攻修的。堡垒上还飘着日本的太阳旗和满洲的红蓝白黑满地黄的五色旗。前面就是渡口了,辽河在这里打了一个弯,宽阔的河口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影影绰绰可望到对岸的林木和建筑。马和狗拉的爬犁载着人和货物在两岸的冰面上往来跑着。可以听到一阵阵沙哑的吆喝声。岸边有两三个板棚盖上了积雪。滨河的石子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和搬运货物的脚夫。这时有一队巡逻兵走过,三个日军和五个国兵,步枪都上着刺刀,就在这时一个汉子从一家铁匠铺里出来。
  “咳依台依桑”(日语士兵)讨好的声音,汉子头戴破毡帽身穿狗皮褂子,他袖着手。“依奴”(日语狗)他指着日军牵的狼狗,忽然又抬手指向伪军。嘻皮笑脸。军人没有理他径直走过。
  过了一会,两匹蒙古马驮着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踏雪而来。流浪汉迎上去:
  “佬客,挂马掌?投宿吗?洗澡吧,有雅间,带您去喽。”
  “回头再说,会找你的。”为首的骑士,身体强壮,扬了扬鞭,他们走了。
  这时流浪汉走近大胡子:
  “看你神情自如的样子,想必是友邦?德国人?意大利人?”
  约翰微笑点了点头。
  汉子马上拱了拱操手的袖子,扬了扬眉,做出怪相:
  “枢轴国万岁!”
  约翰撇了撇嘴:
  “我是意大利国籍的英国人。”约翰说的是实话,但此刻显然有试探对方政见的意思,这位修士装束的记者要了解民情。
  “那么说你的母亲正遭德国飞机的轰炸了?”汉子问。
  “还有我的儿子,她们已经被炸死了。”约翰说。
  汉子凑过来,低声:
  “德国和日本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何以见得?”约翰有了兴趣。
  “民心啊,不过这事,咱们还是少说为好。”汉子诡秘地笑了笑。
  “是啊,是啊,老乡,这河的渡口在哪?”约翰换了话题。
  “呶,”汉子的头摆向西边,依旧袖着手。“陪你去看看?”
  约翰看到了河岸那一大片建筑:
  “好的,那要谢谢你了。”说着,两人向渡口走去。
  约翰看到了沿着河堤的石子路开设了许多铺面,卖服装的,卖农具和杂货的,多的是饭馆,箩圈幌挂着彩色布条在风里飘摆。铁匠铺很红火,正在挂马掌。脚夫担着货物在仓库里进进出出。
  “神父你看”汉子指向右方的河岸。
  约翰看到了一段青石坡道。
  “这就是有名的车渡。”汉子赞叹说,“不过现在冰封河面,可以用爬犁拉人拉货了。这玩艺更快,你看冰面一群一群的,像蚂蚁搬家。有用大牲口也有用狗的。刚才你看到了铁匠铺那么多给马挂掌的。开河的时候,这儿可忙了,机动船带驳船。有时等摆渡的车,排出几里地。”他用手指了指沿岸的石子路。
  “你在码头上干活吗?”约翰从他带在手头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并从口袋里捏一小撮烟丝递给汉子。汉子慌忙接过来,用鼻子嗅了嗅:
  “上等货,好货!”他仰起笑脸,“我是啥都干。当脚夫,收破烂,混码头,夏天拉三轮,冬天这个季节,营口又冷又潮,我有时在叔叔铁匠铺拉风匣。叔叔叫石万福,这儿热乎。不过,多半时间我是进澡堂,搓澡。”他麻利地卷好了烟。
  “哪个澡堂?”大胡子用打火机给他点了烟,这位圣方济各修士对下层人的生活饶有兴趣。
  “华清池,教堂旁边那个。”
  “哪个教堂?”
  “何赛主教那个,这个洋老头人好,怜贫恤老。”
  “我们是邻居呀!我就住他那。”
  “真是有缘,有缘!”汉子作了个滑稽相,“我叫石千,石千禧,过来吧,我给你搓澡,顺便讲一讲,那兔子尾巴。”

  何塞

  约翰在营口的辽河岸边走了一圈回到住处,又与何塞聊了一会,便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坐下来一面喝着咖啡一面在一台打字机上给妻子写信。
  他的妻温卿是汉人,在奉天,出身于官宦家庭,民国年间她的父亲给张作霖管经济。她小时候在教会学校读书,后来进了北平的戏校,毕业时被张学良看中,请她回奉天组织盛京剧社。这期间两个异国青年同时爱上了她,他们都是军官在张军的帅府供职。日本人小原当时是本庒繁的部下,本,是大帅的顾问。在父亲的建议下温卿和诚实的朝鲜人安东结了婚。生了小安东。后来,在争论朝鲜抗日大起义的事件时,由于政见不和引起决斗。结果是爱国的安东倒在了侵略者小原的枪口下。小安东长大后有抗日的倾向找小原决斗。九.一八之后小原的怀柔政策深得上锋的赏识,提他管辽中和辽南这块地面。
  “温卿”,大胡子敲下这两个字之后,一丝温馨浮上了他的心头。不久前的这次婚姻,使他重获了家庭的温暖,他的前妻和十三岁的儿子,两年前在伦敦死于德国人的轰炸。
  我还是住在何塞的教堂――他喝了一口咖啡,斟酌词句――这是两年前我刚来满洲时的住处。何塞.马里奥是阿根庭人,原是西班牙殖民者的后代,他在当地的人缘很好,人家叫他何神父,何塞老爹。我是在罗马认识他的,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我要在营口逗留几天。我答应要在这儿的教堂里给坨镇的两个年轻人完婚。男孩子叫丁盛,是个锔锅匠,一次走村串屯在神庙避雪时从两个恶棍家丁的手里救下了一个姑娘,她是从奉天的一个大户里逃出来的。我所以这样作是想借何塞给他们提供一个保护伞。那姑娘月娥不但被原来的主人追讨,现在也受另一个地头蛇林三的纠缠。你们汉人怎么说,红颜薄命。
  我来这儿的第二件事是求何塞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郊区帮我买一块农场。阿根庭没卷入战争,眼下还算安宁,你我都太需要休息了。亲爱的,我真是离不开你。我如安排好这一切便来接你。
  看好安东,让他多为年迈的外公着想,忘掉杀父的仇恨吧,过安生的日子。
  约翰封好了信,用汉字写上了岳父家的地址,点燃了烟斗,思考着他的计划,静静地坐着。是的,有一件事情是他最想查访的,却没有告知温卿。第一,他怕当局的检查,第二,他怕妻子担心。他静心地坐了一会儿,思虑着。
  可是怎样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呢?这个问题困扰着灰衣修士。约翰走出寓所,悠闲地在辽河老街上漫步。
  这是一条东西街,是营口商业的摇篮,街上老字号的铺面很多。有粮栈、油坊、绸缎庄、金店和银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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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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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各色人等都登场了,神父,老外都来了。这里果然有国际化的意思,一阵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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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行吟者

    不是我为了请龙弟看戏搬来老外,因为当年海港城市营口就是那样,如同上海有租界,动乱社会中的一角。

    201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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