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来

天暗下来，我跟着暗下来
从身体中抽取红，抽取绿，抽取白
抽取河流，抽取火花

天在暗中提携万物
树木耸肩，楼宇挺身而出
远处的山影越滚越大
仿佛膨胀的往事

车声的缆绳，在眼前笨重地晃悠
我也跟着晃悠
从早上晃悠到夜里
昏昏沉沉，记不清落叶和光亮

蝉鸣提着灯笼

蝉鸣提着灯笼，在阴天里行走
灯光越来越稀少、微弱

昨天，蝉鸣还不停地把天空挤出裂缝
还举着闪亮的裂缝奔跑
还不停地用裂缝砍伐荆棘
还一路欢歌

今天仅仅是阴天，蝉鸣瞬间就老了
颤颤巍巍，气喘吁吁

蝉鸣快要熄灭了
火焰湿润
我不知道蝉鸣死后
谁会继续提着灯笼在阴天里行走

转机

水高压，空气高压，血液高压
花，开在高压之中
死亡在寻找最优雅的方式
了结最难忘的一段情事

欲望是水，溢出了身体之外
状态像空气，凝结的高度紧张
抓不住崩溃前的一根草
生命的血液，艰难地奔走
步步心惊肉跳

灵魂从侧门，侧身而过
我看到悠闲的一滴水
喂养着光，花走出泥泞
我看到一阵阵清风
在清点过往岁月的细枝末节

我的冬天

日子被磨短，记忆被磨秃
为了应对越来越长、越来越宽
越来越厚的夜
我积攒了满屋子的烛火

雨水被耗尽，雪花被用完
夜的嘴唇干裂
说话时流着血，亲吻时流着血
想念春天的时候流着血

洁白的月色之上
跫音嘎吱嘎吱响起
是风，抬着我的阴影，下葬

躺在雨中

无法捕获睡眠。雨中，记忆葳蕤
镜子免费，树叶在里面跳舞

锈蚀的眼神，打开一条黑暗的通道
天空，被一阵煽情的风甩卖

果实立即调头，像登高的眼睛
水染绿了，鹅卵石和掌心统统染绿了

鸽子滑落一地。铁皮包扎的灵魂
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婴儿

黑色的树枝上，挂着雨滴，闪闪发光
我睡不着。躺在雨中，泪流满面

秋声

大地是一把老吉他
雨丝是琴弦，裸露的大地是共鸣箱

你在弦上，我在弦外
秋风在弹奏

我追溯不到秋雨的前世
但我知道，你在远方
你在时间的耳畔

我知道，弹完这一曲
大地就会老很多
但母亲，却依旧精神矍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