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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黄蟹肥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10-29   阅读:

  
  阳澄湖的大闸蟹到了中秋就可以抓了上市。青背白肚,金爪黄毛的八足横行之物,在西北风吹过江南后,壳变硬了,蛮力大了,蟹黄也肥厚了。抓将起来,这小东西“滋滋”吐着银丝玉沫,舞动着双螯八脚,犹如动漫画里的水族蟹将,挥舞双刀,呜呀的怪叫。初看煞似凶狠野蛮,细细端详却又感觉惹人喜爱。菊黄蟹肥
  秋天的江南,或是最惬意的一刻,桂花开了,那浓郁的香气弥散在城市街头,能够让路上行人醉了。菊花也黄了,其实无论是江南还是塞北,菊花本不是单一的黄色,她是彩色的,犹如城市里美丽女孩的衣裳五彩缤纷,耀人眼睛。小巷的石窟门前,雕花的红漆窗台上,摆上二盆或是名贵或是最普通的小瓣黄菊,悠闲的气息也就围绕于这个城市。银杏的叶子也开始变黄,由绿而明黄,渐渐成为秋天中江南最美的景致。
  银杏的果实成熟了,缀满在枝间,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洞庭山中的老太把它叫作白果。举一长竹竿,轻敲枝叶,那白果犹如散落的珠子满天而下。老太太撷取装入竹编元宝样篮中,走了几十里路,到了苏州城中叫卖,那吆喝声倒是可以与春天卖白兰花的一比。
  安逸是这个城市的特点,放慢的步伐,淡泊的心境。二张竹椅,一张方凳,两个几十年的朋友,手捧紫砂,就坐在门前的那片小天地,品茗话菊。也许没有说菊花,只是在谈论昨宵的那回书目,也许还没有说那弹词的小姐公子,说的只是博物馆里那新展出的的画儿。我还没有在其他城市里,看见如此多的普通市民挤进一家博物馆,排了二小时的长队,去看一张画,一幅几百年前这个城市的描摹。你真的不会相信那些老人是徒步许久,等待许久,为的就是看几张纸上的花鸟鱼虫,对了还有河虾和湖蟹。
  菊花是用来看的,而桂花好像是用来闻的,不过又好似不单是拿来满足嗅觉的。当满枝金桂流苏的时候,老太太又会在树下,铺上干净的白纸儿,一阵摇曳,那雪白的纸上,缀满了金桂的花朵。这坠落的花是用来酿蜜的,吴语称为“糖桂花”。一层细砂糖,一层金桂花,层层叠叠加盖秘藏,等到了新春就是一罐新鲜的“糖桂花”。新年第一天,煮熟的小白圆子上,撒上几丁“糖桂花”,盛到薄壁粉彩金鱼童子的小碗中,端出厨房的那一刻,桂花的幽香又把人儿醉了。
  收藏丹桂酿成佳蜜,犹比大雪纷飞的隆冬,在满园红梅绿萼间,从那绽开的花蕊中,挑起那蕊中之雪,藏之青瓷的罐中。那瓷罐必定是描摹着梅枝傲态,那收藏之人必是婀娜二八少女。美人儿一手捧着瓷罐儿,一手儿拈着兰花样,移步梅边竹畔,白雪,红梅,碧竹,紫衫,如何不让人儿心醉。《红楼》中的妙玉就是这样一个采雪烹茶的江南女子,只可惜老曹的后四十回没有下落,不知道这苦命人会是怎样的没有下场。推想不会太妙,想那林妹妹都要落得个心碎人亡,何况这家庵中的小尼。那词是这样写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暇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林姑娘在菊花会里,夺了个魁首,惹得众姐妹的嫉妒,或宝哥哥是欢喜的,在那会结束后,还要为盘中的“无肠公子”吟,终得黛玉舒眉一笑,随口道出: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江南或江北的客官都把那湖蟹称之“大闸蟹“。叫顺口的称呼未必就明白其中的缘故。很多年里,我就纳闷为何叫“大闸”呢?后来翻书,发现还有与我相同愚昧之徒,吃了好些年的阳澄湖的蟹儿,却不知道名来的原因。好在先辈先生比我们认真,也比我们更闲得发慌。民国鸳鸯蝴蝶的包天笑经过一番细致研究后,写就了《大闸蟹史考》的文章。说道来源恐怕有这二条,其一,以往捕蟹者,在港湾间设竹编闸门,天黑后在闸上燃灯火,湖蟹见灯光,攀爬觅光,入闸而不能脱,清晨为捕者获,因由竹闸所获,所以用闸蟹为号,大者是形容湖蟹之个头。其二,吴语中“闸”音与“炸”音相同,且吴地食蟹,向来有二种方法,“炸”就是把水煮沸,将蟹投之锅,稍时而起,掀盖刹那,香飘十户。另一法为隔水蒸煮,《红楼》里写的便是此法。将蟹洗静,用麻绳捆扎,入笼屉而隔水大火蒸。据说此法烹制的湖蟹鲜味不失,只是香气不如“炸”这样的古来之道。因“炸”与“闸”因同,所以小贩吆喝“大炸蟹”,以吸引买主,久而变为“闸蟹”。
  实在说,这样的说法都不能够让人信服。吴地人素不食别人煮就的蟹,原因死蟹吃了会要人半条老命,因此小贩之说不通,至于捕蟹之法而导出蟹名,也比较牵强。曾听家师说过,原来洪泽湖有大闸镇,古时盛产螃蟹,当地人称之大闸蟹。这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蟹分雌雄,其实并没有雌胜雄之说。吴地有谚:九月团脐佳,十月尖脐美。团脐者雌蟹,尖脐者雄蟹也。雌蟹有黄,雄蟹有膏,所谓蟹有四味,膏黄合领一味,蟹肉则细分为三,大腿之肉味同干贝,小腿之肉味若银鱼,蟹身之肉,白皙晶莹,味如白鱼。吴地人也自恋的厉害,类比的美味,除干贝外,二样都出自太湖中“三白”中。
  我辈吃蟹,喜挑个大雌性下手,先掰断其八足,后拧下二只螯钳,掀盖食子,然后大嚼其身。若有能食第二只,其法类同。足螯是要消灭了蟹身后,才去食用。此一时,早已经满嘴腥膻,唇边流黄,足螯之肉入口,已无鲜美。所以,这样的吃法用喝茶的夸张说法,叫做“牛饮”。
  吃蟹其实是种慢活,因为蟹这东西性寒,所以还是要喝几盅高度的白酒,或还要调上一盏陈醋生姜等性烈的佐料。趁热而食,先品其足之小鲜,后尝其螯钳之海味,去盖食膏黄,谓之调味,最后才去大吃其细腻鲜嫩的蟹身之肉。如品茗一般,先闻其香,浅尝其味,最后才能够感知茶之淳厚。
  昔日文人雅士品蟹上升到一种文化享受,赏菊吟诗啖蟹时,还要备齐一套工具,吴地人称之“蟹八件”。据传最初发明这东西的叫漕书,用白银打造了“锤”“刀”“钳”三件工具来对付蟹之硬壳,后来无聊的书生更是演绎成八件,每一处都需要独用一种,若是用错了,有点进西餐馆,把那到刀叉拿错手的架势,很是没文化的举止。
  “蟹八件”大致有这八样做工精致的器具,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一般都是纯银打造,一来比较干净,二来也不是金器那样俗气,形态也比较有书卷气息,刮具有点像宝剑,匙具有点像文房中的水盂,盛蟹肉用的是三足鼎,每件器物上还雕有精细花纹。螃蟹蒸煮熟了端上桌,香气盈室,吃蟹的人把“无肠公子”放在小方桌上,用圆头剪刀逐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将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油亮的蟹黄或乳白胶粘的蟹膏,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浑同弹奏一首抑扬顿挫的琴曲。那过程就和泡制功夫茶一般,实在是一种享受,所以不妨把这吃蟹称为食器具。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吴中的阳澄湖上,一道道的蟹簖,如同藩篱,迤逦于碧波,到了月明之夜,一湾湖水,万点星光,蟹簖之上点点星火,远望而去,就如天城中的繁星,那景致不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西苏于吴中沁庐
  
  
  审核编辑:文清   精华: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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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文清:
又到菊黄蟹肥时,秋天的江南,不只有美丽的风景,如此的美餐更让人羡慕。走进如此的文字,让读者有种极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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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没心

    拿这老掉牙的东东来摆谱,鄙视。。。
    闪。。。。。。。。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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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帘外落花

    就晓得吃,又不晓得请客,不安逸你了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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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便是不吃,单看这文章便已经醉了,吃食的文化,总能让人心动。西苏真是有福,居于苏州这宝地,天地钟灵毓秀,有了您这样的才人,写就了如此佳作,不枉苏州之美景。对于吃食的精细,我常不能,那是恁样的一套做法,才造就了这么的文化?喝茶是牛吟,想来吃蟹,也是粗鲁了吧。于是,吃海里的梭子蟹,掰开来,嚼爪吸膏,大快朵颐,毫不顾及吃相之雅俗了。哈哈。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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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清

    流连在如此的美文中,真不想走出来了。问好朋友!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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