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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坠落开始

作者:衣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11-06   阅读:

  
  我叫弋丹,我已经死了三年零九个月了。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木躺椅上,漫长冗杂的回忆像一团乱麻在我的心头被一寸一寸地撕裂,苍白的月光像海水一样蔓延在我的身上,浸湿了我的眼睛和头发。我喝完最后一瓶啤酒,从躺椅上站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我看着自己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衣橱底层的衣服,突然间眼眶里涌满了泪水,那些滚烫的眼泪夹杂着浓浓的啤酒味将我脸上刚刚涂抹好的粉底冲刷成一片斑斓。
  银蓝走了,他走的时候把最后一把房门钥匙扔进了马桶,他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冲水阀门,钥匙便伴随着一声“叮咚”声沉入马桶的底部不见了。银蓝带走了他全部的衣物,因为东西太多,他专门从劳务市场租用了一辆货车,把家里所有的家具和电器全部搬走了。他说他在西二环一个新建的小区里临时租了一间房子,房子还没有装修,但对他来说,那个房间里的水泥墙面比这个家里的玫瑰壁纸更加温馨。
  那个傍晚,深秋的太阳散发着慵懒的光芒,西边天际的晚霞像舞女手中的丝带被染成七彩的颜色,我不明白,那些深沉的灰蓝色和柔和的橘红色为什么能在同一片云朵的周围飘散出来,难道连太阳也像我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么热情的微笑里面竟然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冷漠。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九年,直到终于要各奔东西的时候,我才看清了他隐藏在微笑里的绝情和残忍。
  我坐在客厅过道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沉默地看着银蓝和他请来的搬运工熟练地拆卸各类家具,沙发、电视、衣柜、餐桌、书架,还有我们一起养了七年的盆栽也被他搬到了楼下。当他把最后一把椅子送出门外的时候,我站起来靠在光秃秃的墙面上,说:“你把镶在墙上的衣橱也拆了带走吧。”
  银蓝向门外移动的身体停顿了片刻,然后扭回头冷冷地说:“还是留给你吧,那里面你的东西太多了,我嫌拆起来浪费时间。”
  “躺椅呢?躺椅你也不要了吗?”我突然想起了放在阳台上的躺椅,在那把藤条编织的椅子上,银蓝翻完了几百本小说,而在那把藤条编织的椅子上,我却喝完了几十罐咖啡。
  “不要了!你留着喝咖啡用吧,我到了那边会买一把新的。”银蓝背对着我站在门口,他的身体因为太过用力轻轻地抽搐了一下,那一瞬间,我以为他会扭过头留给我一个依旧灿烂的微笑,可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沉重下楼的影子,我分明感觉到了他眼角滑落的眼泪。他没有回头,只是在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轻声说:“你也收拾行李离开吧,买房的人明天就要搬进来,定金付了二十万,我全部打到你的银行卡里了。当时你在离婚协议书上说房子归我,但要赔付你十万元,我仔细想了想,反正房子已经卖掉了,多给你一些钱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不需要钱。”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银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在空旷的房间里,我听到了楼下货车开动的声音,沉闷的发动机声音像苍老的歌声在这个凌乱不堪、满地狼藉的房间里留下了久久不能散去的余音。
  我到地下室找来了装洗衣机和抽油烟机的箱子,去对门的邻居家借来了胶带和绳子,开始一点一点地清理银蓝留下的琐碎杂物,我把过期的旧杂志捆绑在一起塞进了洗衣机箱子里,把厨房里堆在一起未曾用过的餐具用报纸包好放进了抽油烟机箱子里,把银蓝遗弃的衣服、袜子和领带全部装进了一个编织袋,然后用胶带封了起来,把卫生间里用了一半的洗漱用品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在整理卧室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看到了九年前银蓝脸上温暖的微笑,也看到了九年前我长长的卷发和清澈的眼睛。突然间,那张被放大的照片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被遗弃在贴满玫瑰花壁纸的墙面上,照片下面曾经摆放着的软床已经被银蓝搬走了,只留下一张破旧的床垫,歪歪扭扭地横在地板中央,床垫的外包装塑料膜还没有撕掉,使用说明书还像九年前一样被密封在里面。看着这张被忽视了九年的床垫,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我和银蓝在这张床垫上睡了九年,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它的保护膜还没有被撕掉,怪不得每天早晨起床后,铺在床上的褥子和床单会不自觉地扭到一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怪怨银蓝睡觉不安稳,夜里总是不停地翻来覆去,所以每天早上整理床铺时我都会故意抱怨几句。直到银蓝终于走了,再也不会弄皱床单的时候,我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银蓝,而是包在床垫上面的塑料薄膜。就像,当我和银蓝拿着离婚证走出民政局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迫使我们离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那条刻了字的手链,而是我们之间慢慢堆积起来的隔阂,因为他对我的不信任,因为我对他的怀疑,我们彼此沉默,彼此忧虑,彼此自欺欺人。
  我收拾完房间里所有的杂物,到楼下的商店里买了一箱啤酒。九年了,只有在结婚那天晚上,我和银蓝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痛痛快快地喝过一次,醉到不省人事。那一晚,他抱着满地乱滚的啤酒瓶说:“弋丹,我会给你幸福的。”我爬在他的胸脯上,无所顾忌地嘲笑着他的失态,却感到浑身乏力,像一条被冻僵的蛇一样,怎么用力都站不起来。那一天,虽然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祝福,但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银蓝走了,太阳终于彻底地跌落到地平线以下,我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朦胧的夜色笼罩了起来。我一边烦躁地梳理着自己的记忆,一边不停地把啤酒灌进肚子里,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了多少次厕所,只知道当我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我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一刻,我很想拨通银蓝的电话,问他为什么没有把马桶拆下来一起带走,可是我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我不知道手机是被银蓝装进货车一起拉走了,还是被我封锁在了洗衣机箱子里。我想,不管它在哪里,现在都不重要了,就在银蓝的货车开走的那一刻,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归宿。
  我喝完最后一瓶酒,开始坐在衣橱的下面整理自己的衣服,被我压在最底层的那些衣服都是九年来银蓝断断续续买给我的,有一些衣服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了,它们存放在柜子底部,被一些鲜艳的新衣服掩盖了起来,就像我曾经的幸福一样,被岁月悄悄地融化在记忆的深处。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不断地贮存,自以为给它们找到了完美的归宿,自以为它们在我的精心打理下依旧崭新如初。可是今天,当我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衣橱里取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每一件衣服上面都留下了深深的折痕,在那些折痕上面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一道泛黄显旧的印迹。当我把衣服全部摊开在周围的地板上时,整个房间里顿时弥漫出一股发霉的味道。它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晒过太阳了,就像我和银蓝的爱情一样,我们只是安静地把自己的感情隐匿在心底,早已经忘记了把它们坦露出来见一下明媚的阳光。我想不起来我们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出现了裂痕,也许,在我和银蓝的心底早已给对方挖开了一个坟墓,我们用沉默和隐忍把对方渐渐地掩埋起来,直到那个坑终于变成了一个丰满的土丘,我们之间彼此的祭奠就因此而彻底地结束了。
  我从衣橱的最底部终于翻出了结婚那天穿过的礼服,那是一件极其普通的红色连衣裙,腰带上面绣满了像雏菊一样的金色小花,裙摆下面是我自己用手缝上去的几圈蕾丝。经过两个晚上的熬夜,我终于给自己做好了一件漂亮朴素的结婚礼服,因为我们不需要给亲朋好友敬酒献茶,所以我特意把裙摆加长了很多,甚至当我穿在身上时,我才发现裙摆已经拖到了地板上。当我穿着裙子走到银蓝面前时,他看着像女鬼一样妖媚的我,笑的喘不上气来。
  “哪有你这样的结婚礼服?像寿衣一样,看了让人害怕。”银蓝停止了笑声,突然严肃地对我说道。
  “寿衣就寿衣吧,反正我自己喜欢就好。”我站在镜子面前,仔细地端量着自己,那时,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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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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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读来思绪万千,一段婚姻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走向它时是何其美好,结束它时是何其痛苦与无奈,是谁将美好葬送入坟墓?婚姻的构建是基于平凡,不再总是轰轰烈烈,谁能在平凡中相守谁就是艺术的智者。本文没有过多的铺陈,只有痛心琐碎的回忆,欣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7

  • 东方玉洁

    多年以来,我总会不自觉的去想“那时,我还活着”,看你这小说,怎么也这样开头呢?

    201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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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看来咱俩心里的某些灵感和想法是一样的。问好玉洁!

      2015-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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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多年以来,我总会不自觉的去想“那时,我还活着”,看你这小说,怎么也这样开头呢?

    201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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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碗凉茶

    空间读过,网站再读依然很耐品,衣零的小说写得真棒,欣赏学习了!

    2014-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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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谢谢茶,最近写东西总感觉不对,自己看着也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就是找不出来。你也该写新诗了啊,期待中。

      2014-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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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文基本不错,但是总觉得有点地方欠缺了什么,又一时说不上来,个见,问衣零好

    2014-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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