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戈壁的记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戈壁的情感都非常复杂。冬日后，只要雪没化，每个礼拜天，父亲总是一大早出门，到了下午或黄昏的时候，他就会卷着一身的风雪手提着几只野兔回来，如果有那么一只活的，我们就会央求父亲留下来。后来我家从702搬走后，父亲再也没有套过兔子了。当然，那时候家家生活都开始好转了。喂兔子是比较有趣的事，被留下来的兔子不久就繁殖出一窝窝的小兔子，如果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白菜叶子，白萝卜、胡萝卜皮等就无法供应了。开春后，拔兔子草成了我和弟弟上学之外的娱乐了。也不并需要走太远，除了嫩绿的芦苇叶，奶浆草也是兔子喜爱吃的。大致到了第二年五月，那日，我忽然被一种很浓郁的香气吸引。住在隔壁的小伙伴告诉我，不远处有座泵站，泵站前有两棵沙枣树，现正开着花。当我随着她来到泵站，当我抚摸着沙枣树粗糙的树干，嗅着花香，心忽然安静下来。原来这里是有树的。我回家告诉了父亲，父亲告诉我以后会看到更多的。而随着父母一次次搬迁，我果然接触到了更多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花草树木。
我在有了自己的小家后也前后搬了几次家。那时我们还住在三坪镇，先是从平房搬到一室一厅，在孩子上小学后才搬到两居室。记得搬两居室的那天，父亲还专门过来帮忙，当一切妥当，他坐在我家新买的沙发上说，你这套房子好，我问好在哪里，他说你家房前屋后的榆树粗壮茂密又可遮阳又可挡风。事实却是如此，我渐渐开始喜欢这里。除了榆树，门前还有海棠、榆梅、桃树及其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等，从四月间到十月末花开花谢不曾间断。
前几年，我们家又搬进了市区。房子虽然变宽敞了，离单位却远了。为了方便上班，不久家里添了车，因没有驾照，如果老公出差的话，我就要去赶单位班车。有时候，我站在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总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个夏末，因单位的停车点换了位置，路程似乎没有缩短，环境从车水马龙的马路边换到穿过我家对面的小区。在班车线路刚改的那段时间，我走过几次。
或是规划得较早的缘故，这个小区里的植物已完全成了气候，胡杨树英挺而峭拔。将近七月下旬，苹果树、海棠树等挂了果子。除了种类丰富，因树木高大茂密，使得路两边的楼房似乎都隐入了林间。前几日，老公又出差了，距离上次我将近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有从这个小区走了。早晨匆忙，在下班路上我就开始惦记着上次看到的萱草、蜀葵不知败了没有。这段时间乍雨乍晴，小区里弥漫着雨后草叶的味道。萱草和蜀葵果然谢了，除了枝干，它们的地方已被万寿菊占了位置。我一边走着一边不甘心地透过林荫继续往里望。忽然林中深处的大一片金黄色的秋菊吸引了我，因这吸引，我刻意停顿了片刻，再往里瞧，竟然还有两棵歪脖子沙枣树。
沙枣树，这几年，沙枣树似乎已隐出了我的视线。偶尔会在城市的外围作为防护林可见到它们的身影。而在居民区里一般是很少见的。那两棵沙枣树显然和我记忆中的沙枣树有所差别，它们还很纤细，柔弱，因为过于歪斜，被树桩撑着。虽如此，它们还是结出了果子，和我初见的沙枣树一摸一样，小而黑，吃在嘴里涩而甜。正是下班时间，小区里的私家车一辆辆从身边而过。但并不影响我一边走，一边往林间望着，想着。林荫、高楼，小车……这不正是父亲曾对我的许诺吗？记忆好像忽然复苏了一样，小时候背着我挑水我的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穿过戈壁去看电影的父亲；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卷着风雪出门打兔子的父亲；喝了两杯后对人掏心掏肺的父亲；拉二胡的父亲；在烟熏火燎的厨房掌勺的父亲。
忽然想起前几天读到一篇写父亲的文章，作者细腻的笔触将一位父亲进行了还原，令人一下就熟知起来，这令我惭愧。如果每个人的父亲都是一座宝藏，而我却没有来得及挖掘。他是怎来到新疆的，作为初中生的他是如何书法、绘画、二胡、打家具、单位机械绘图等样样精通的，而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们父女之间好像只是付出与索取，却少有交流。随着我上学住校、工作后住宿舍、到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我在他身边更是匆匆。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只是自私地享受他的宠、他的爱。在他退休后开始喜欢唠叨往事的时候，而那时候的我却忙着自己的小家，很少静下心来和父亲聊天。我那时候是多么浅薄和无知呀。有时候在世纪公园看到满头白发却依然精神的老人在健身，或听到熟悉的湖南口音，我就会想到父亲，如果父亲在他们中间该多好呀。父亲病的时候刚满67岁，因没有一根白发让医生在没看病历前还误以为他50出头。在我印象里他好像没有老过。老了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让我搀扶让我责备却依然欢喜的父亲是怎样的。此刻，路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起风了，接着又下起了小雨，它们一定是从城外的戈壁而来的。或许我该去戈壁走一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旷的戈壁反而令我充盈，戈壁上除了未知的事物一定有我想要的答案。或许我该穿过戈壁、穿过时光隧道回到我八岁的时候，当父亲再次对我说：新疆有高楼，有小汽车，家里还有图画书和漂亮的衣服……我一定会很坚定地点头，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要更好。想着，想着，我宽大的眼镜后面不禁泪流满面。
这一天，是父亲十一年忌日。
审核编辑：文清 精华：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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