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轶事 15 渔夫姥爷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1-24   阅读:

  
  
  渔夫
  
  五姥爷为啥在这儿打桩子?――这儿水流急。――水流急有啥好处?――水流急鱼就多呗。――那鱼不顺水冲跑了?――笨蛋,鱼是顶水来的。――鱼也像我们爱顶风跑?――笨蛋,顶水有吃的呀!
  这是我和栓柱的对话。栓柱提两个桶走在前边;我扛着抄网跟在后面。所谓抄网也叫鱼抄子,它是在一根长竿的前端安一个用粗铁丝作的圆圈,直径约一尺多;圈和竿在一个平面上;圈上系一个网兜,是专门从鱼网里舀鱼用的。
  渔夫五姥爷正在往桩子上系绳子;接着他把一根长拉杆的一端系到桩子上。渔民们最简单的搬网是用两根长竿在中间十字交叉,然后利用它下弯的弹性撑起方网的四角,再用一根拉杆的头系在交叉处——就成了。五姥爷的搬网较为复杂,它用四根竿围成了一个正方形,撑着网,每边都有一丈左右在两根细竿交角的地方,加上了一个木卡子,有成人的巴掌大小,它往两个竿上一卡,它们便固定成了直角。它是和尚舅舅作的,两个卡子分别装在方框的对角线上。当然,从理论上来说有一个也就够了,可是实际上,两个更稳些。卡子的好处是使搬网可以拆装,这样渔夫便可以肩几根竿沿河游荡,想在哪儿下网,就可以临时安装。
  在方形网的四角各系了一根等长的细竿(事先已安好了一个铁勾,只需往木竿的孔里一套),它们的另一端全汇集一起,系于拉杆的顶端,样子像一个四棱锥。支竿的一部分和拉杆露在河上,没受到水的浮力,它们的重量可以把网压下去。一般,渔夫都在拉杆的这一端安一个半月形的横撑,缠上布,担在腿上作支点;起网时用手一提。因为网并不兜水,框架又受到水的浮力,所以出水前并不重;出水后,如有鱼,那可越重越好了。这就是家乡渔民常用的“搬网”。
  五姥爷所以要打个木桩子把拉杆拴上,一方面用它作支点省力,一方面也不用死站在水里。我说过渔夫姥爷是一个精明人;他下了网,就上岸,坐下抽袋烟,脑子里又想生财之道了。等他想得差不多了就找他三哥——见多识广的外公;然后去找金外公;最后再找和尚舅舅商量。
  有时鱼多了,冲过来,从河面的水纹和气泡可见一点端睨。这时渔夫便悄悄下水,他一手拿着抄网,一手拉起网竿,网渐渐浮出水面了……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鱼儿由于感到威胁,蹦跳、击水、互相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渔夫姥爷便用抄子把它们抄起来,转过身翻倒在栓柱递过来的铁桶里。只用两三下,网里的鱼舀净了。鱼网便又缓缓沉下去。
  经过这番搅扰,鱼已经吓跑;要恢复平静,还得一段时间,五姥爷便走上岸来。他先看桶里的鱼,有几条鲤子,还有几条小鲶鱼。忽然他叫栓柱拿另一个桶来,把一条肚子很大的鲫鱼,放了进去,让栓柱在两个桶里都添些水。吩咐之后,便坐下来,点上烟,对我们说:
  “这鲫鱼快产卵了;要把它放到地边的泡子里去。明年小鱼就长成了,到泡子里去打。今儿个想多打些鲤子,所以在这儿下网。鲤鱼爱顶水找食,听说鲤鱼跳龙门吗?就是这么回事。怪了,水流这么急,网到了鲫子。它本来爱在河汊和泡子里,浅水,水草和小鱼虫多的地方。它是春夏两季产仔儿,四天就成鱼苗,一年可长到半斤……”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下去搬网,这次网上来的是几条鲤子,都不太大。我问五姥爷,听爷爷说,姥家的鲶鱼好吃……五姥爷说:
  “可不是!为啥叫‘鲶鱼泡’,这儿的鲶鱼有名,肉细、味美、汤鲜,那是前些年,在泡子里,深水的地方鲶鱼很多……”
  “现在也有,”栓柱说,“前两天,我下泥鳅篓子,下完最后一个,天黑了,吱溜,一个鲶鱼杵子,窜到水草里去了,给宝子吓一大跳,是不?宝子。”
  “我先看见的,叫了一声。”我抢着说。
  “是啊,鲶鱼总是夜间找食,”五姥爷接过话,“小鱼、虾、虫什么都吃;鲶鱼在每年的清明到小暑产卵,你看粘在水草上绿莹莹的,那就是。歇了这两年,鲶鱼又多起来了;捕鲶鱼可辛苦。”过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无论如何今年得造一条船。”
  忽然,他又放下烟袋,换了话题:
  “柱子,你的书念到哪了?”
  “《庄农杂字》:南北大炕,书桌摆上……”
  “一天就读那么一个多时辰,听周先生说,你还逃学。”
  “我起篓子去了,就那么几次。”
  “你要好好学,认字会算术,将来到集上做个买卖……”他的话停了,悄悄向河里走。
  五姥爷一起网,栓柱便和我打赌:手心向上,表示有鱼;手背向上——空网。姥爷刚一拉拉杆,栓柱提着桶站起来,我们立刻喊道:
  “手心!”
  “手背!”
  结果是栓柱赢的时候多。我的自信动摇了,开始盲从。一次五姥爷起网,我先喊“手背”,栓柱喊“手心”;我也怪声大叫:“手心!”——结果是空网……我俩笑得前仰后合。
  “懒虫,快拿桶!”五姥爷喊道。
  这回该喊“手心”——可是晚了,又是几条鲤鱼在网里弹跳着,溅起亮晶晶的水花……
  柳河是从西北流过来的,这儿离村子比较远。西岸是一片荒坡,再西是庙上的树林。我们在东岸,身后,隔一片河滩是高粱地。天空蓝蓝的,小片小片的白云堆在一起,像一群群卷毛羊,慢慢走动。五姥爷一面吸烟一面和栓柱讨论捉泥鳅的事;我到河湾捞虫,喂桶里的鱼。
  盛夏,河边柳阴下很凉快;知了叫,还有流水哗哗响……   
  
  生活
  
  这时候,和尚舅舅扛个锄头衔着烟袋慢悠悠过来了。他坐到渔夫身边,取下烟袋问:
  “栓柱学得如何?”
  “字是认得些,算术还不行,加加减减可以,九九表也会,就是除法不会式子,用周先生教的‘大扒皮(珠算里用减法作除法的一种算法)’。”停了会渔夫又愁闷地问“听说石匠(金外公)又让上边叫去了?”
  “是的,可能还是学堂的事。难呐。说让孩子到八音台去念书,来回二十来里路不说,一学就是大半天,穷人家工误不起呀!”
  “让孩子多学点算术好,”渔夫又思量了一阵说“看来日本人是坐稳了江山,会日语,将来跟鬼子学点技术,也不挨死累。”
  “真要是学手艺也好,怕的是要你当汉奸。听茨坨的人说,日本人带翻译下乡征出荷粮,那翻译家的狗腿就叫人打折了。乡下人拍手,说打狗腿子。”和尚露出笑容,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渔夫也乐了,他分析说:
  “也不见得把狗打成咋样,传个风,吓吓那帮东西。”
  “都希望后代有个出息,可是他让你当奴隶,不让你有手艺。抓去了多少劳工,都在那掘煤、挖洞,累死往沟里一扔。真正的技术,会传给你?”和尚慢言慢语。
  “可也是,听子休他哥说,鞍山昭和钢厂全是日本人。”渔夫话头一转笑着说:“想不到你这闷人,到是想了很多事。”
  “逼着你想,我种那几垧地,原来说庙上的不出荷,现在大半叫他们拿去了。我一年紧忙,还是糠菜半年粮。”
  “也不都是日本人的狠,东村那地主拿你的顶份也是有的。”
  “嗯,你有啥法,谁也惹不起。就这和尚,你不干,还有人争呢。”
  “你是大教长了因定的,说你有佛缘,别人动不得。”
  “你别说,我现在真有点信起佛来了。有什么苦事,到佛前烧一炷香,敲几下磬,听那嗡嗡的声音,便也化解了。有时候坐在庙庭里和苓她娘聊天。她也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如不是为了了苓儿,真想把这烦恼丝剃去。”
  “可也真是,她如走了,苓管谁叫爸爸!”
  
  这时候,外公提个镰刀夹一捆蒿子,过来了。扔下刀和蒿草,抱起了我,问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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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伍姥爷是个渔夫,是个很有土智慧的渔夫。如何在小渠里网鱼,介绍得很详尽,80后90后的人看到会觉得新奇。对于日本人的侵略行为,老百姓的反应很真实很直接,他们最关心的不是谁当政,而是怎么能活下来,能不能活下来。读作者文章,犹如看一幅乡村锁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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