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日。
下午三点,一觉醒来感到船身在摇晃,披上大衣爬到舱外,太阳已经偏西。风增到了四、五级。海水在斜阳的照曜下有些混黄。大块大块的海浪像小丘一样涌起。浪头撞击着浪头,掀起片片水花。船上的煤烟很快低垂下来散在附近的海面上。五、六只鸥鸟艰难地追随在船尾。日光有些昏蒙,连远天的海水也摇荡起来。
船上的人都跑到舱里去了,小水兵和一位海员(乘警)在闲聊,他们笑着向我点头,两个人和我都比较熟悉了。
“这风能有几级呢”我问。
“五级”小水兵向海上一瞥,肯定地说。
“哼”乘警点了点头。
“再大些这船受得住吗?”
“没关系,六、七级是常有的事,风大的时候浪从船舷上压下来,甲板上齐膝深的水,船还是照样前进。”船警笑着说。
“船上的生活一定很苦吧?”我打开了烟盒。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船警一面在风里熟练地点起香烟,一面这样说。从他的笑容里可以猜出这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水兵带着天真而老练的样子望着他。
他讲了一个水手和他多年分居的妻子相逢又离别的故事。
海员的妻子由于不理解他的工作,对他长年的离别满腹怨言。相见之后,怨恨化为怜惜……乘警很生动地叙述了这种怜惜形于言表的细节(它在小水兵故作严峻的脸上惹起了微笑)这一定是传遍全船的佳话。他讲过不止一次了。……随后,海员不愿离开他的岗位,妻子的怜惜又添加了怨尤。最后,海员说服了他的妻,微笑着扶着这位不耐颠簸而消瘦了的乡村妇女离开轮船。十天之后海员收到了一个老大的包裹,那里边几乎包藏了一切,从针线厚底袜子到皮毛背心等生活用品。
是一个小喜剧,多少含一点生活的酸辛。它歌颂了我国船员为社会主义祖国忘我劳动的精神。
“您的家在哪呢?”我问
“我妻子带小孩在镇江,老人在苏北乡下,母亲总为我担心。”乘警笑了笑。
四点四十分,红纱灯一样夕阳沉入西方的海里,紫灰色的帷幕从天边长起,海水又变为墨绿的颜色。
“现在航行在公海上,怎么也见不到祖国的海岸。”这位沉毅的中年人结束了他的故事,而他的神情仿佛在说:此刻,我们的亲人也许正挂念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