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冤魂不散的陈老师还念着她?
坐过牢的人,谁知道会干什么?
这便是容的惧怕。
过了几天,核桃果真寄来了。
廖容把那核桃拎回去,倒在阳台上,哗啦响着,她的心也在响。
廖容没有回信。
但是核桃,松子,开心果,隔三差五的就寄来了。每次信封上都是五马坪,内详。只见东西,不见人。看着这些干果,有一种天外飞物的感觉。廖容刚开始还怔怔地吃,后来再吃,就如同咬木,那些干果便积满了前后的阳台。阳台上晒了木色的干果,有一种原始苍茫的感觉,有时候,她就在里面消磨一个傍晚。仿佛着又回到15岁,还在暮色中赶着去见自己的梦中情人。
干果越积越多,廖容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出狱。就好像一个人已经在心中死了几十年了,突然间出现在你面前。他如果知道当初有灵气的容,现在成了生活的魔鬼,算计着所有的男人,他会绕了我吗?他肯定想带走我,带我回到那个山村,我不会去,永远不会去……如果我不走,他会杀了我吗?他会怎样杀我呢?也许他看到我有了幸福的家庭,就会离开我,可是现在,幸福的家庭在哪里呢?
想到这,廖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失眠了。
不知道是怎样的起了床,又怎么的下了楼,站在小区花园里,花园的一角有两棵不知道名字的树,在夜色中,仿佛是童话中海底的生物,那枝干全都圆润柔和,就像是什么动物的触角或手在水底柔和地摆动。外面的车声稀疏,整个夜像是在做梦。
后来,她来到了岷江边,一号桥在加宽,还没有完全完成,突兀的几个桥洞,有一个桥洞还没有铺设桥面,远远看去,好像有一辆巨大坦克的藏在深水里,四脚朝天地停着,有一个轮子的履带断了。就像战争里一个镜头,紧张的乱。那或许就是我的死地?她怯怯的想。
她从来没有那么无助,那么渴望有个人,哪怕是只狗偎依在脚侧也好啊。她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一个像明诚那样的男人,可是,现在,她一遍又一遍的找到明诚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拔出去。
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这才回家。
折磨到天明,也没有睡着。
到八月底,还是很燥热。
失眠加上思念,加上恐惧,廖容感觉自己快死了。
过了几天,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突然大风闪电雷鸣。闪电一会在前阳台,一会在后阳台,如钢刀乱劈,接着是撕裂的巨大声响。
容,一个人,无限怕,她跑了出去,去什么地方呢,还好不远有个小诊所,她迎着那小灯跑了过去,给明诚拨通电话。明诚几分钟后开车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夜,他们在汽车里呆了一夜。
那一夜,两个人似乎有了几十年的同甘共苦,一下子才觉得彼此已经无法分离。
廖容以明诚干亲家的身份不断出现在明诚的身边。
女人同他闹,却又找不出什么证据。
爱情越是遭阻拦,越是要生长。
廖容好强的个性被激发出来了。她每天给明诚打电话,常常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仿佛两个人是在受难,要共同找一个突破口,冲出去。打电话就是商量冲出去的方法。
有时候听着明诚说,要回去管孩子学习。廖容马上心里一阵发酸,恨恨道:管孩子,就不管你老婆。她自称自己是他的老婆。
有时候,也温柔,假意的。她已经没有温柔。
2011年五月,明诚和老婆离婚。当天下午,廖容就搬进了明诚的别墅,以女主人自居。她问自己,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不残忍,自己能得到这一切吗?自己比沙还小。她安慰自己。
这场争夺战使她暂时忘记了那监狱里的陈飞,那蜿蜒的心里纠缠。
四)悄然陨落
住进别墅的那个傍晚,廖容把楼上楼下的灯全部开了,房间里如照了雪,她身穿着红旗袍,有一种红灯照雪的美。
她不及陶醉自己的美,便开始仔细地洗,扫,拖,还用钢丝刷子退,最后拿牙刷蘸了牙膏沿着墙缝,门缝,窗缝,瓷砖缝,木板缝,橱柜缝,床缝使劲地刷。
对房子的处理她俨然是个美容师,化妆师,牙科医生。
夜色笼罩的时候,房子已经在她手里成为靓丽的女人面。
忙完后,她坐在二楼的沙发上,沙发上铺了粉红的薄塑料纸,人顿然坐上去,里面便有一阵起伏,无数的空气乳房。她抚平一个,旁边的就全部平了。她似乎有抚平一切的能力,她有些飘然。
空气里充满着橘子花香的空气清新剂。蓬蓬地不知浮在什么地方。
她要把以前女主人的痕迹,影子,空气,都要全部换掉,涂上自己的。
她陷在沙发里,像只慵懒的虫,偶然间右手触摸到沙发上一串钥匙,上面是公司的,别墅的,莱弗士帝景的大房子的,成都的房子的,九洲汉唐的房子的钥匙。她举起那串钥匙,只轻轻一抖,就发出热切,刚烈的声音,如同银子金子碰撞的脆响,只一刻,身体里便激起了风声,水声,啸声,爱声。钥匙里原来有高山流水的精致,怎么到今天才知?她似乎正置身于一片茫茫草原中一座宫殿里,不仅掌握人,还掌握着满世界的声音。有些恍惚了。
因为收拾房子,孩子们暂住在莱弗士帝景的大房子里,房子里只有明诚和容。
晚上,容要求明诚洗澡,亲自伺候,恨不得把心肝肚肺都洗一遍。
嫌我不干净?明诚问。
不是,……
那是?
把那个女人印染在你身体里的东西洗干净,才能迎接新生活啊。少数民族身上有羊骚味。(明诚的原来的老婆维吾尔族的)
我身上也有呢?
我喜欢,……
明诚把嘴凑过去。就像冬天里突然扒开一个煤炉灶的空气门,顿时一股令人窒息的煤气扑面而来。以前是浓稠的枞树味,今天怎么成了煤气味?不过,廖容没有说,只是瞬即把头偏开。
他还不如一串钥匙能激起性欲。她想。
他把她往身上某个部件上挂,可是也许是上了太多的洗澡液,挂上去,又滑下来,挂上去,又滑下来……
两个人激烈完后,彼此都觉得很空,任凭水流着,都没有去关,脑子里还回旋着那天的哨子声。
日子,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完美。
明诚的两个孩子回来了,眼睛像小兽的眼睛,回避着,躲藏着,根本不和她说话。有时候她讨好似地问孩子,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他们眼睛歪一下,就走开了。
再问,如同问墙。
有时候她关切的问,把你们的衣服给我洗。
对方却更紧地抱紧自己的衣服,似乎怕她抢去。
有几次,她发现自己腿袜少了一只,过了几天却在小区的垃圾桶里看见。
她还发现自己的内裤被戳了一个暧昧的洞。像手,又像牙齿破坏形成的。
放在床头的书,居然在中间少了一页。仔细看,还能找到整齐的刀痕。
最邪气的便是那个女孩,公然穿着她妈妈的睡衣站在门帘下,舔唇,咬唇,舔食指,咬食指,一边还挑战地望着她。
她忍,再忍。
你给孩子讲讲,我替她买件丝质内衣好不?不准她穿她妈的内衣,让我感觉你老婆的鬼魂还在这个家里。
第二天,女孩居然穿上她妈妈的长外衣站在阳台上吹萧,她忍受不了,出来招呼孩子回去睡觉,差点吓到半死。
满楼的炸弹,满楼的陷阱,满楼诡异的眼神,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感觉得到,只需微风一吹,到处都是风铃似的警报,廖容终于把自己的感觉隐晦地说给明诚听。
那天,她晾晒的内裤被撒了红色,纯蓝色的墨汁,那印迹散开如一朵朵大大小小的蒲公英种子,又如梧桐毛茸茸的种子,带着有毒的毛,细微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