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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嫌

作者:江南忆雪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12-05   阅读:

  
  1970年的深冬,北京城一派阴沉沉的天气,好像又要下雪了,冷得人忍不住发抖。
  京东酒仙桥的电子管厂,原来的一间地下仓库,现在变成了地下监狱,关押着一批被称之为“牛鬼蛇神”的人。所以严格意义上不叫地下监狱,而应该叫“牛棚”。
  管理这座“牛棚”的是电子管厂,成品检验科原来一个副科长,叫乌达克。其实是汉人,谁知道百家姓怎么还会有姓乌的?再加上老子起了个达克的名字,于是乎,变成中不中洋不洋的玩意儿。
  这个乌达克先时因为和前妻一事不和离了婚,却又恋恋不舍,整日里跑去纠缠不休。那前妻倒是个汉子般的个性,学了古文里的马前泼水,居然用硝镪水劈头盖脸浇过去……结果可想而知,前妻锒铛入狱,乌达克弄出个半人半鬼的模样儿来。
  不料这么个玩意儿竟看中了电子管厂的厂花李金环。
  此女子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就因为要求配偶条件太高,一直待字闺中。此女打出了择偶的三个条件:“周恩来相貌、刘少奇地位、马连良工资”。谁人还敢问津?谁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乌达克看上了李金环,竟是每日里不断纠缠。什么趴门缝,跟踪追逐,送花……等等无所不尽其极。李金环忍无可忍,这日准备好一盆洗澡水,打开门劈头盖脸浇了乌达克一身。
  却不料他伸出舌头将脸上李金环的洗澡水添得干干净净,然后“扑通”一声跪在那里,抱住李金环双腿不放。大声喊叫“嫁给我吧。”
  吓得李金环大叫“救命”。
  这李金环的楼上,正好住着电子管厂的党委书记,叫洪梅。她赶下楼来,呵斥了乌达克几句,命令他放手。乌达克才放开了李金环的双腿,李金环逃进屋里关上了大门。洪梅又将乌达克带回自己家里,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乌达克总算答应不再纠缠。
  事后,有好事者言:“乌达克连前妻的硝镪水都不怕,有怎么会怕李金环的洗脚水?”
  果然,不几日后,乌达克又开始纠缠了,而且每次遭到拒绝后,必要上楼找洪书记哭诉一番。
  一日,乌达克惊慌失措跑进了洪书记家,说楼下的李金环家里藏着一个男人,而且还是现役军人。洪书记实在忍无可忍,再一次批评告诫。告诉他,李金环是个单身女子,房间里怎么就不能有男人?这乌达克居然回答:“李金环即将是我的女人!”
  洪梅对这种人也只有摇头叹息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风云突变文革爆发,这位乌达克居然成为电子管厂的造反派急先锋,很快荣登了酒仙桥地区革命群众专政队队长。
  这个组织在文革中取代了正常的公检法专政机关,成为红噪一时的打手组织。全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屈死在这个组织的手中。
  这位乌达克上任伊始,第一件事是把这个地区的所谓“牛鬼蛇神”统统抓起来专政。为了关押“人犯”,他把电子管厂一个地下成品库腾空,改造成了地下监狱,也就是“牛棚”。然后把这些所谓“牛鬼蛇神”全部关进去,每天提出几个招开群众批斗大会,戴高帽子游街示众,还要夜夜审讯他们的罪行,在“牛棚”里实施他挖空心思研究出来的酷刑,竟把那里搞得与当年的白公馆、渣滓洞好有一拼。
  其实所谓的牛鬼蛇神,也不过就是各位厂长、书记、或者是有些地位的人,包括当年的资本家一类,当然也有是所谓革命群众,揭发出来的“阶级异己分子”,什么黑五类、黑七类、甚至黑十类而已。这些人在乌达克的酷刑下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乌达克在清点黑名单时,突然发现少了一个自己数年来耿耿于怀的人物,电子管厂书记洪梅,才想起这个人在文革开始之前,已经调升到四机部工作。便带着几个人到部里贴出了一份大字报,勒令“走资派洪梅,滚回电子管厂,接受革命群众揭发批判”。
  就这样乌达克如愿以偿,把洪梅关在自己控制的“牛棚”里。
  乌达克组织了一场号称万人的批斗大会。他为这场批斗会做了精心准备,专门在金工车间打制了一块长1米2,宽70公分,重量达到20公斤的铁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写着“打倒走资派、特务嫌疑分子洪梅”,又用白铁皮做了一定高度超过80公分的高帽子,用黑漆上面写着“阶级异己分子洪梅”,这“洪梅”二字不仅倒写,还要用红漆打上一个叉叉。
  第二天上午十点,洪梅被押上了批斗现场,押上台后,两个彪形大汉,就将用铁丝穿好的铁牌子,挂在了洪梅的脖子上。足足40斤的份量,通过这根细铁丝,立刻在洪梅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印。
  台下的群众顿时大哗,纷纷大声斥责起来。
  “换牌子、换绳子,不能这样伤害洪书记!”
  洪梅在电子管厂做了十年的书记,她对群众非常好,不仅无微不至,而且周到细致,口碑非常好。群众看见已经年近50的洪书记,被如此虐待顿时群情激奋。
  乌达克又气又恼,不得不将洪梅押下去了。
  当天夜里,乌达克在“牛棚”提审洪梅。
  乌达克坐在审讯桌后面,让洪梅站在前面靠着墙。乌达克声嘶力竭地追问:“洪梅,你现在老老实实交代,自己是怎么混入革命队伍,结党营私、招降纳叛的?你这个狗特务的上级是谁?”
  洪梅为此感到十分奇怪,便义正言辞地驳斥他:“我是个共产党员,是堂堂正正参加革命,不是混入革命队伍!”
  “你还狡辩?我们手中有铁证证明你就是狗特务!而且故意吸收假党员,破坏我党的纯洁性!”乌达克信誓旦旦地指责,让洪梅心生疑虑。
  她昂起头,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特务?又凭什么说我吸纳假党员?”
  乌达克恼羞成怒,居然抓起一条皮鞭,劈头盖脸抽上去。洪梅的脸上顿时现出一条血痕。
  洪梅对着乌达克淡淡一笑,说:“真是可笑又可悲,你居然学会了刑讯逼供这一套!真把自己当成了白公馆里的杨再兴!你觉得这套对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有用吗?”
  乌达克气急败坏,上去揪住洪梅的头发,朝地上已经铺好的碎玻璃按下去。洪梅的双膝立刻渗出血珠,一瞬间将铺了碎玻璃的地板染成红色。
  洪梅一咬牙,倔强地站起来,说:“共产党员宁愿站在死,不会跪着生!”
  乌达克正要继续施暴,走来一个工人打扮的造反派,低声对他说:“你算啦,洪老太太既有高血压,又是心脏病,你小心弄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乌达克这才停止了暴行。
  那个工人假惺惺地大声吆喝着,“洪梅回去好好反省吧。我先送你去一次医务室。”
  走出“牛棚”,那搀扶着洪梅,一瘸一拐朝厂部医务室走,一面低声对洪梅说:“洪书记,你忍着点啊。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人!洪书记,关于假党员,是上海来人外调一个叫向书明的人,据说是原来副市长,怀疑假党员,你好好想想怎么回事?关于什么特务分子?我不知道了。我不信,您怎么会是特务?”
  洪梅笑了,对那个工人说:“你是叫王武秋吧?二车间的维修工?”
  王武秋惊讶地说:“洪书记,你竟然认识我一个普通工人?咱们厂可是一万七千多人的大厂,您一个党委书记居然认识我这个工人?”
  洪梅说:“我是书记不假,可一个党委书记不应该认识自己工厂工人吗?何况你还是党员吧?书记不认识自己的党员才滑稽了吧?”
  王武秋深受感动,一面继续扶着洪梅去医务室,一面说:“洪书记放心,我会发动一些工人保护你们,绝不能让这个乌达克在这样实施逼供信了。如果再这样,我就去市革委告他。”
  洪梅说:“谢谢你王武秋同志,我们要相信总有一天会云开日出的。你要团结好广大群众,尽可能减少对老干部的迫害。”
  王武秋点点头,说:“放心吧,乌达克没有什么群众威信。我明天会串联更多群众的。”
  由于王武秋等广大工人群众的保护和干预,乌达克的严刑逼供没有能够继续实施。工人自发组织的纠察队,也限制了群专队很多权利。乌达克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只是洪梅的两个重大历史问题的疑问并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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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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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大时代赋予了平凡生活以不平凡的遭际,文章起起伏伏,波涛暗涌,从容有序,叙事客观平静,爱憎任由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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