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退休了,住在单位七八十平方的老房子里,院子里都是本单位的职工,大家彼此之间熟悉,可以打打牌,聊聊家常,所以尽管儿子小王买了一百多平方米的新房,也不能劝来父母同住。
两位老人住在二楼,楼层不高,但王伯的脚做过手术,行走不是很方便,既便是二楼,还是得小心翼翼的走,有时晚上出去遛遛,回来就更要小心了。幸好走廊有一盏很亮的路灯,单位管理路灯的同志特别负责,只要路灯突然坏了,不出一天,便会修好,第二天就会重见光明。让小王稍有些心安,也很感谢那位管路灯的同志。
但突然有一段时间,这里的路灯坏了后却好久也不见亮起来,小王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位同志忽疏了,忘记了?
小王问父亲,王伯神秘的笑了一笑道:“楼上的搬走了。”
“这和路灯有什么关系啊?”小王不解。
“傻孩子,楼上的局长搬新房了。
原来如此,小王恍然大悟。不过不要紧,小王也是本局的干部,后勤工作虽是另一个科事的事,但一个单位的同事,倒也是熟悉的,打个招呼,就会来修理了,小王想。
第二天,小王找到了管后勤的大王(因为管后勤工作的这位同事不但姓王,比小王大,是本族的同辈大哥,更因为身材奇胖,故人人皆称其大王)。
“大王哥,我爸他们那楼梯间路灯不亮了,麻烦你有时间给修一下,你也知道我爸那脚不大方便,要是一时间没看清摔倒了就麻烦了。”
“行,我有时间再去看啊。”大王挪动了一个肥胖的身体满口答应。
第二天,仍是一片漆黑,第三天,还是一片漆黑,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小王又去找大王.
“王大哥,那路灯你什么时间能去修一下啊?”
“啊,这段时间忙,我有时间再去啊?”
又是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小王自己倒催得不好意思了,跟父亲说:“这大王哥怎么这么没记心?我跟他说很多次了。”
“孩子,这路灯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为爸争口气。”王伯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它。
王伯的话象是预言般,没一个月,组织部就来考察小王,因为小王工作能力强,单位推荐上去,据说要提升为本单位的副局长。
第二天就要考察了,小王兴冲冲的到父亲家向父亲报喜。
楼梯间亮膛膛的,装上了一盏百瓦的白织灯。
“真是谢谢你了,大侄子。”是王伯的声音。
“伯父,这你就见外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嘛。”大王声音听来充满歉意:“我早要来修的,一直没时间,偶尔有一点点时间吧,又记不起来。以后啊,灯坏了,您老去叫一声,要不,叫小王弟提醒一句,我一定马上来。”
“哎,小王弟,回来了。”大王见了刚进屋的小王,谦卑而热情的从凳子上抬起了肥胖的屁股。
“辛苦你了,王大哥。”小王连连道谢。
“白天没时间,你也知道,这后勤工作呀,就象家庭主妇一样,做不完的事啊。”大王边诉苦边解释:“年纪来了,记心也不好,哎,老了,不像小王弟啊,年轻有为,老弟高升了,可别忘了老哥啊。”
几天后,小王提拨了,不过,没能在本单位任副局长,而是下乡去任副乡长了。
刚上任,为了熟悉工作,小王足有一个月没回家看父母。
这天,恰巧上县城办事,想到这么久没来看父母,便白天办好事,晚上回父母家看看。
走进楼梯间,一片漆黑,小王只得用手机照着上了二楼。
“爸,这路灯啥时又坏了,你没叫大王哥来修啊?”
王伯摇摇头说:“上次修了没几天就坏了,大王他忙,就不想打扰他了。不要紧,我有手电呢,你别担心。”
第二天,小王特意抽了时间,找到大王。
“大王哥,我爸他们楼梯间的路灯又坏了,请你给修一下啊。”
“啊,好啊。我有时间会去看。”大王看上去很客气,小王放心地回到了乡里。
一周后,小王在乡里正准备下乡,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摔了一跤,小王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都怨我,”母亲说:“要不是晚上我和李嫂出去跳舞,你爸一个人呆着无聊,就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偏这路灯又不亮,你爸一脚踩空了。”
“我都叫过大王哥了,他咋又忘了呢?”
“哎,”母亲叹口气,“他哪是忘了?压根是不想来呢,以前,局长住这,这路灯一黑,这大王就来修了。现在局长搬走了,就没人管了。”
“上次不是来修了一次,说是以后打个招呼他就来吗?”小王想起上次大王充满歉疚的声音和谦卑的神态。
“嗨,你爸都找了他几次了,可人家就是不来,说是事情多,没时间。那次不是说你要提副局长,他能来吗?结果你又下乡了,人家还白做了一次,咱已经占便宜了呢。”
小王听着,心里嗖凉嗖凉的。
第二天,小王请了外面的电工来修好了路灯。
一晃五年过去了,单位盛传小王要从乡下重又调回原机关,但这次可不是任副局长,而是任局长。
大王此时已是后勤科的科长,修理电路的事,已有多年不亲自做了。
这天大王亲自拿了工具将楼梯间的灯换上了感应灯,还十分歉意的说:“王伯啊,您看我忙的头昏脑胀的,本来早要给你们这换路灯了,以后要是出了问题啊,您只管找我,多提醒我几次,咱是自己人啊,又不是别人,您说是不是?”
王伯连说是的是的。
可是讯息传了好几个月,局长是换了,却并不是小王,而是从邻县调回来的一位领导。
大王有些失落,而王伯却来得不是时候。
“王伯,是路灯又坏了吗?”大王不待王伯开口便问道。
“是啊……”王伯见大王主动问起,有些欣喜道。
不待王伯答完,大王接着道:“您也知道,新局长刚来,后勤是忙得昏头转向啊,你是老同志了,有什么困难,要带头克服。王伯您说是不是?”
“还有三楼,新来的……”
“新来旧来都得克服,我们有时间的时候自然会去换的,我忙着呢!王伯。”大王干脆下了逐客令。
王伯叹息一声,躬着腰出了后勤科。
“请问谁是后勤科长?”一会,又一老者探头来问:“我们五栋三楼楼梯间的路灯坏了,我老伴眼睛不好,怕晚上上下楼梯摔着,请你们叫人帮修修。”
“他是谁?”大王问同事,几人摇头说:“不认识。”
另一人道:“好像听说新搬来一家,莫不是他?”
大王问:“你是新搬来的?”
老者点头。
“楼梯灯坏了是吗?我们单位大,几百人,路灯时常坏,我们几个人忙不过来,等空了会去看的。”
老者嚅动着双唇还想说什么,大王摆手不耐烦道:“回吧回吧。”老者无奈的走了。
晚上,大王与单位几位同事玩麻将,同事说:“听说局长的父母亲前几天搬来院里住了。”
“有这回事?”大王道:“没听说啊。”
“才搬来,局长不想大张旗鼓,大家自然不清楚,我也是我老婆听他们家一位亲戚无意提起。”
新搬来的?大王心中一惊,难道是今天那老者?
这一惊不小,大王急忙问:“住哪栋?”
“就在五栋三楼……”
“不陪你们玩了,有要紧事。”大王忽的起身,险些被椅子拌了个大跟头,跑回科室拿了工具,急匆匆就赶往了五栋三楼去。
路过四栋时,恰巧碰上王伯,王伯道:“大王啊,你这是急着去哪?什么时候能修修路灯吗?三楼的……”
“回头再说吧,王伯,我有事呢。”不待王伯说完,大王急步往前,奔向五栋。
敲开了三楼的门,果然是白天那位老者,颤微微站在门口中。
“伯父您好,白天太忙,晚上抽时间给您换路灯来了!”大王喘着粗气,汗水从从头顶流了下来,挂在他双层的下颔上,闪亮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