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病孩》荣获首届全国金迪诗歌奖年度优秀诗人奖

题记：是孩子病了，还是这个时代病了，我不知道——
　　
　　 文/西木
　　
　　1
　　我降生在三月，是
　　一堆基本冰冷的炕灰裹着
　　胎毒驱散后，活下来了
　　
　　应该说，我是
　　有幸迎合春天，有花可开，有爱可盼
　　2
　　母亲拨开一双眼睛
　　让我看这个世界，我就大哭
　　在母亲体内的幻想基本崩溃了
　　
　　我是羊水里泡大的
　　一颗蜜桃，被母亲丢弃了
　　3
　　那个时候，我有嘴巴
　　从未说过话的两瓣桃花
　　被春天摘掉了，我无法
　　
　　描绘野太阳的美好
　　和逐渐溃败在我体内的骄傲
　　4
　　我的胸膛
　　不是颓废的荒原
　　
　　出征之前，请以酒祭拜
　　5
　　我开步向前
　　无需依靠奶和血水，我已有
　　自己的血脉和骨骼
　　
　　开步是一种自由的火栗
　　不管后来的颓废和荒凉
　　6
　　我是衔着晨曦而来的流浪人
　　我的背影在黑暗中渐次隐没
　　恍惚中前面一直是光和路
　　
　　偷渡和流浪，总是放牧了
　　一些心情，在草原，或蓝天
　　7
　　我失足跌进野牛奋进的踢窝
　　足以淹没童趣和简单的蹴行
　　像卑微的虫子就着腐锈爬行
　　
　　不管怎么，攀爬成就了坚韧
　　孤独的路上避不开药酒的引子
　　8
　　其实，回响的风铃
　　早已把我的脑袋变成空旷的原野
　　在风中，指不定那是我的迷途
　　
　　在天黑前，我把灯芯撵亮
　　看看夜间出生的人，是否殊途同归
　　9
　　我必须相信生存
　　是一场刚刚开始的艺术
　　三寸摇篮埋伏下的陷阱和感召
　　足以激励一生，走过
　　每一个春夏秋冬
　　10
　　一月的阳光
　　是吝啬的爱，不会吻及
　　潮湿的泥土下那些植被的根系
　　
　　我是不会记住这样的岁月
　　饱食或饥寒，或冬眠后的幻想
　　11
　　时间囚坐在客船上摇摆
　　起伏的潮汐引领一位女子
　　足以把经血和羊水流完
　　
　　我在船舱里，游来荡去
　　归属这样的女子，总有话说
　　12
　　泪，有两条河流
　　一条是有人超拔的花开了
　　一条是有我低落的花败了
　　
　　即便我背身走进黑暗
　　这两条河，总是不能风干
　　13
　　二月春雪，似乎
　　很有情调，但春寒料峭
　　我出了门，整个世界病了
　　
　　我荒废了一段爱情
　　必然成为饮鸩止病的人
　　14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言辞
　　是自身体内延伸的生存堡垒
　　生命和物质是两种基本的经历
　　
　　生命和爱，是我生存的理由
　　是我拔高的两截艺术之花
　　15
　　三月的东风
　　翻卷潮湿的吻
　　越过桥梁和河水
　　
　　我是望河冰释的人
　　我是似曾自由来过的侠客
　　16
　　牙齿上切恨的石榴花开了
　　那种酸楚，实质上是我的
　　野生的嘴巴积攒的养分
　　
　　直到我在痛苦中，爱人
　　才剥落，皱巴巴的微笑
　　17
　　四月的微雨
　　才摆脱了一些阴云和流亡
　　和阳光合谋了一个真正的春天
　　
　　我责备北方的春天姗姗来迟
　　和我身体叠韵的情志一样恍惚
　　18
　　我总有两种处境：黑暗和光明
　　我和太阳和晴朗的天空合抱过
　　我和黑夜和梦魔同在一处病榻
　　
　　这生命中相逢相弃的港湾里
　　承认那么多花开，那么多花败
　　19
　　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
　　像血，染红了大地
　　
　　我的血，是积攒体内的灯油
　　供养不住我内敛的火焰
　　20
　　六月里种子熟了
　　有些肢躯渐次消亡
　　有些肢躯空遇繁华落尽
　　
　　我感到死亡的辉煌
　　带着无奈和屈辱的胎记
　　21
　　我活着，谁赋我
　　奴隶的腰板，无法堙没
　　的炭火，燃烧在沉黑的胸窝
　　
　　我是野生的榴火，爱情使
　　邪恶的蛇无以未计，无以为毒
　　22
　　七月是蛇的季节，有人赌生
　　把幼小的孩子放在蛇的身边
　　地窖的气息凝固了，可怜的
　　
　　男孩和女孩，蛇带他们去了天国
　　23
　　我无异为信这样的故事
　　将我捆死在门楣上悬吊起来
　　我窥探门内木讷的眼神
　　
　　我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发生
　　冷静和专注是抚慰的膏药
　　24
　　总有人像我，活着
　　黯淡和恐惶，身不由己
　　投身的炼炉无法惩戒灵魂
　　
　　我偷吃了八月的禁果
　　要么出园受惩，要么自食恶果
　　25
　　我必须藏好身体上的秘笈
　　那些善良的，真诚的，爱情的
　　图符，不能让他们四分五裂
　　
　　尽管，善良和真诚是两处悲剧
　　有时，爱情也会中伤我
　　26
　　我常常收割自己的身体
　　那些谪出的麦苗和小花
　　是我身上的鳞肉所生
　　
　　剥锄是无私的，是无私
　　的献出体内的铁和盐水
　　27
　　诗歌，是我身上的铁
　　是祖宗八代锻造的火的言辞
　　28
　　我没有责备把孩子放在蛇边的老人
　　他到九月死去了，他带着
　　对蛇的恶毒，哭泣着
　　
　　那几条毒蛇不会在九月死去
　　我清楚九月不是恶报的周期
　　29
　　干枯的手纹不知罗列了几多的艰辛
　　睡吧，安静地放弃你的心跳和劳作
　　顺着洋流和星河的流向，寻找归宿
　　
　　我的胸膛，如果能是七寸的墓葬
　　一定变成葬你的一块沙滩
　　30
　　我合抱的骨体上，还能否
　　折射一点蜜意，留出一块炭火
　　
　　没有谁知道，你的身体
　　是我纵身跃进的河流
　　31
　　爱情是我体内储藏的盐水
　　在我不忍抵触时爆发出来
　　浑然崩塌了我的一切防线
　　
　　我无法独善其身地站在大门外
　　面色苍白到零点一下或者三十八度以上
　　
　　32
　　空气中弥漫血腥味
　　我知道有人宰杀牛畜
　　我意识到反刍就要结束
　　
　　我清醒屠戮是一阵绞疼后
　　嘴唇的芳香和赤裸的死亡
　　33
　　没有那滩泼溅的血
　　在地面上长成翅膀飞走
　　它们是阳光催生的羽毛
　　
　　我感到生命是带血的旅程
　　自古在青铜面皮下没有头颅
　　34
　　我要把心脏移交给大地
　　让坐守故乡的女王验证
　　我是否无信于今生的诺言
　　
　　那么，你可惩处我的皮囊
　　焚炼成三股赎罪的轻烟
　　35
　　我亲吻了多少遍
　　我的婚床，我的泥土
　　却总是像獠牙和匕首
　　刺伤我的血，卑微的
　　祭奠所剩无几的青春
　　36
　　更多时候，天空垂泪悲悯
　　在风雪中给我伤离的礼遇
　　
　　我无力与何人争辩
　　悄悄地，走出家门
　　双眼被风雪刺伤
　　37
　　其实我并没有逃避和沉沦
　　并没有在夜黑星稀的晚上
　　怀疑真理和了悟的全无
　　
　　我自信的谎言还是燎原篝火
　　把我一次又一次引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