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我杀人了！”
　　“他是张警官。”一个年轻警察打了个哈欠盯着旁边那个年老的警察说。
　　“哦！张——张——警官，我——我——杀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杀了人，我——我把王——王……”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我叫赵——赵——小欧……”
　　“你杀谁了？”
　　“我杀了——王——王——雅苹。”
　　“王雅苹是谁？”
　　“是和我——和我一起——合——合租房子的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把她——杀了。我——我没有杀人动机，真的——真的——一点杀人动机——也没有。我们——我们住在——一起，一直——相处得——很好！”
　　“相处得很好？那你怎么又把她杀了？”张警官突然抬起眼皮盯着我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警官的讯问，只觉得脑子乱得跟锅粥似的。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午夜十二点，我算了算，自己从屋里跑出来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王雅苹始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浑身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我把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并紧紧地摁住头盖骨，头痛的现像丝毫没有减轻。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把王雅苹从脑子里甩出去，但一切只是徒劳。王雅苹像幽灵一样又出现在我面前。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眼角和嘴角都有血迹，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怨气看着我。我看到她背心处有一大片的血，那血染在她身上的白体恤衫上，格外醒目。我似乎又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了，她的血就沾在我的手上，腥红腥红的。尽管我从屋里跑出来之前已经用肥皂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过了，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是能闻到，而且感觉还越来越浓烈。
　　我把手从头发里拿了出来，说：“张——张警官，你闻——你闻闻……”
　　“闻？闻什么？”张警官挑着眉头问。
　　“闻——闻闻我手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一股血腥味？”
　　我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手伸向张警官。
　　张警官没有说话，坐在他旁边作记录的年轻警官却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赵小欧，你给我老实坐下。你这人怎么一回事——想要搞什么明堂？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给我严肃一点。”
　　看到年轻警官严厉并带着强制性的眼神，我举着的手僵持在半空，然后悻悻地收了回去。
　　张警官点燃了一支烟，他有一搭无一搭地吸着。现场出现短暂的沉默，四周很静，只听到墙上挂钟的钟摆在“咔嚓、咔嚓”不停地跳动着。它每跳动一下，我的心就跟着“砰咚、砰咚”狠命地撞击着胸腔几次。我把手紧紧地压在胸口上，生怕自己一松手，胸腔里那颗悬着的心就会从胸口里蹦出来。
　　张警官旁若无人般地抽着烟，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那些烟雾在屋子里漂浮着。那些烟雾开始在屋子里回旋，即而又慢慢弥散开，我禁不住咳了两声嗽，然后偷偷把视线移向坐在我对面的张警官身上。
　　张警官还是一声不响地抽着烟，透过烟雾，我发现他躲在烟雾后面眯着眼睛打量着我。
　　我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赵小欧，你紧张什么？抬起头来！”张警官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
　　我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张警官足足看了我有两分钟的样子，才略有所思地问到：“你说你杀了人，你几时杀的人？你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我的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张警官见我没有出声，又欠了欠身子问：“你什么时候杀的人，你的杀人凶器是什么？”
　　我伸长脖子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说：“是——是早晨，是早晨——我返回去的时候，就——就把她杀了。我——没有作案工具！不不不，有作案凶器，是刀——不不不，不是刀！是——是注射器——应该——应该——是注射器，哦——哦——不对——好像——好像——是……。”
　　“你到底用的什么凶器？”
　　年轻警官咄咄逼人地问，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慌。
　　我不停地搓揉着自己的双手，张警官的眼睛像把锥子一样紧紧地盯着我的手不放。我把双手规矩地放在两个膝盖上，后又觉得不妥，就轻轻地移了回来，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下，并时不时地搅动着垂在那儿的两个衣服角。
　　张警官呷了口茶，见我仍没有回答，便凝神地看着我说：“赵小欧，你到底用的什么作案工具？说话！”
　　我“哦”了一声，舌头好像在口腔里打了结似的，我张了几次嘴，它都不听我使唤。年轻警官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猝不及防地用笔头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我吓得一嗤站起身。年轻警官不耐烦地盯着我说：“赵小欧，张警官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张警官扫了年轻警官一眼，年轻警官就没有再出声了。
　　我哆哆嗦嗦地站着，浑身像筛糠，张警官朝我看了一眼，便放缓了语速说：“赵小欧，你先坐下。你说，你到底用的是刀，还是注射器。或者，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我颤颤悠悠地说：“没——没有其它东西。先——先是打算——用刀，后来——后来，他们——他们逼——逼着……就——就拿了注射器……”
　　“他们？他们又是谁？”张警官问这话时，眉毛快拧成了一条绳。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认——认识，他们——他们是——两个男人，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他们一直都——都蒙着面。”
　　张警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瞅着眼睛又在眉心处挤了一个“川”字，问：“你说什么？你是说有两个——蒙着面的——男人？”
　　我说：“是——是的，是两个——蒙着面的——男人，他们——他们……”见张警官没有往下追问，我就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张警官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他猛吸了两口后，就用夹着烟头的两个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他在敲打桌面的时候，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便心虚地试探着问：“张——张警官……”
　　我吱吱唔唔还没把话问出口，张警官可能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假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镇定自如地对我说：“赵小欧，你接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晨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杀人，而且杀了王雅苹。
　　王雅苹只有二十一岁，圆乎乎的脸，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我一直喜欢王雅苹笑的样子，她笑的时候很可爱，一双乌亮亮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眯成一道弯弯的缝不说，嘴角两侧还会出现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我很享受王雅苹笑时的样子，也很享受她听我说话时候的神态。我每次只要一说话，王雅苹就抿着嘴，一面把两只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一面用手转动着耷拉在自己胸前的两条羊角辫。我觉得王雅苹是依恋我的——像妹妹依恋姐姐那样依恋我。
　　王雅苹比我小五岁，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她就脆生生的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我很乐意有这样一个妹妹。王雅苹虽然年纪比我小，但非常勤快，也很会体贴人。从她搬进合租房的那天起，就一个人把屋子里的卫生全部包揽了下来。看着王雅苹忙里忙外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感到过意不去。记得有一次王雅苹还没有起床，我想分担点家务，就趁她睡觉的时候拿着拖帕打算拖拖地。结果王雅苹听到我淘拖帕的声音，便急急地起了床，她见我手里拿着拖帕，就生气了。她气鼓鼓地说：“都说好了的，这些杂碎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做就好了！你干嘛又要跑来拖地啊？姐姐说话不算数，姐姐是不是嫌我拖的地不干净？”我刚想辩解，王雅苹不等我张嘴，一把就把拖帕抢了过去，她冲着我扮了个鬼脸后，拉长的脸一下子就笑开了。我当时非常感动，只觉得心里暖和和的，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了。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把王雅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看待。每天下班回家，只要看到外面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东西，我就买些回来送给她。王雅苹也更主动了，就算她再晚从烧烤店收班回来，早晨也不赖床。她每天早早地起来，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把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