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专家李所长是专门研究瓷器的，据说拿给他一件瓷器，只要他看上一眼，立刻就能说出是什么时候生产的，是什么窑炼制的。那天他来到杨阳家时，杨阳就把他那个青花瓷碗拿来给他看看。他看了半天，笑了，是一种自嘲的笑。他笑完了，对杨阳说，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吧。杨阳故意问，你不知道？他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青花瓷碗。杨阳就把这只青花瓷碗和来历给他说了一下。这件事杨阳对别人说了多次，这次对一个考古专家讲，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个较为明确的结论。
　　那是杨阳刚结婚不久，没有房子，只好住在大楼里。这大楼很是有来头，是二战留下来的。据说这里曾经是日本关东军的兵营，整条山沟里的钢骨水泥工事、桥梁、房屋都在炮火中被炸成了一一片废墟，只有这楼房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这其实只是一栋二层楼，但在一条荒山沟里，没有其他的建筑，因此就显得很大。我们这的人都叫它为大楼，它坐落在西南方，离我工作的地方大多有五六里的样子，要过一道山岗，同事们结了婚，就只好离开工棚，住了进去。结婚那天，杨阳扛着行李，他的妻子挎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就这样搬了进来。
　　它给杨阳的第一印象很是凄凉。它是灰色的，几乎没有门窗，成了一个个的空洞，就像一位失明老人的眼睛，一片茫然地对着空旷的山野。山风扑下来，穿过空洞的门窗，呜呜作响。那时候虽然已经开始化冻了，但是离真正的春天还很远，山林中没有一点绿色，在它的四周是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枯死的艾蒿，在风中抖动着。太阳快要落山了，通黄的阳光洒在墙壁上，弹痕一个个清晰的贴在上面。
　　晚上，杨阳他们做熟了有家以来的第一顿饭，两个带着铁锈味的玉米饼，一壶开水。就在两人高高兴兴地爬上床要吃的时候，忽然进来了一个女人，她把一个碗轻轻地放到我们面前说，你们是新来乍到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一碗咸菜，你们别嫌弃。杨阳和妻子连忙千恩万谢。在蜡烛黄色的光圈中，杨阳看到了一张白白的圆脸，细眉细眼，很秀气的一个年轻女人。没有等他妻子说什么，她就轻轻地走了出去。杨阳不记得那是什么咸菜了，只觉得非常好吃，是今生吃到的最好的咸菜。
　　没有想到第二天吃完了咸菜，却还不回碗了。杨阳下班回家，妻子对他说，也不知道是那个家的，都说不是他们家的。杨阳骂道，笨蛋，明天他去还。第二天正好他休息。这天吃完早饭，他就挨家挨户的去还碗，其实真实目的是想拜访一下邻居们，看看他们的老婆长得怎么样，比自己的老婆又如何？膘子家，小黄家，李军家……他都一一去了，果然他们都说那碗不是他们家的，杨阳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因为他们的老婆都在那里摆着了，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哪有送咸菜的女人那样子的？这只碗到底是谁家的？妻子见他手里依旧拿着那碗回来了，嘲笑道，不是笨蛋的回来了？
　　大楼四周十里之内没有别的村子了，谁会在天黑后到这来送碗咸菜？一定还是大楼的哪里邻居。杨阳他把大楼的每个空房间都进去看了，一楼没有，空房间里只有一些老鼠屎。他又爬到二楼的空房间看，也都是空空如也。
　　这本来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碗，可是因为找不到它的主人，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扔掉。后来他就向同事说起这事来，大家都不相信，说他有可能是记错了，把他自己家碗当成了别人家的了。他向他们说那天晚上确实有个女人到他们家去过，他们哈哈大笑，说杨阳是走火入魔了。如果没有他老婆在场的话，叫他们说得他自己也会将信将疑，可能还有他老婆啊？难道他们一起走火入魔了？
　　到了辽城，在那工作的碗盆都扔了，唯独那只青花瓷碗他还留着。
　　李所长虽然也没有认出这只青花瓷碗的来历，但听完他的故事没有像别人那样。只是又十分严肃的半天，还让他画了下当时工作时的位置草图。临走时对他说，保存好。
　　两天后，李所长找上门来。这次他带来一个很大的文件袋。他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老地图，打开让他看。这是一张日本用过地图，是关东要塞。而他们当时工作的地方就处于这个要塞的中心地带。李所长指着大楼所在的那山沟，说你看这是什么？他清楚地看到那地方标着三个汉字‘慰安所’。这就是说，当时大楼就一家妓院。这也是它为什么能不被炸掉的原因。
　　李所长说他这只碗很可能是她们从朝鲜或者日本带来的，这还要等他查了资料才清楚。
　　可是——他问，那个女人呢？她是谁？她是什么人？总不会是捣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