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轶事21摩登女郎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2014-02-16   阅读:

    
  曼丽
  
  那一天河村的庙庭里来了一位夫人。开着一辆轿车来的。因为道路不便,车没有开进西村,停在了草桥的东头。河村的的孩子没有见过小汽车,便都围过来看稀罕。吱吱喳喳地喧哗不休。大胆一点的,便走到跟前去,往里看。这时从车里走出一位时装女人,穿一件月白色镶边的旗袍,罩一领深色绣花的坎肩。她那烫过的头发盘个小髻,这使她白皙的刀条脸更显得刮净。她和司机交待了两句,夹一个小皮包,转过了身。高跟鞋艰难地走过草桥,在土路上踩出浅浅的坑。女孩们过去看,嗅着香水味,呲开豁牙的嘴,笑。女人扭着腰,向庙岗走去。
  子休和吴姨闻讯迎了出来。见了面,子休叫嫂子,吴姨称太太,女人是子灵的妻子,徐曼丽。
  太太走进正殿,燃着一炷香,款款俯下身,拜了一拜。立在一旁的和尚康舅便缓缓地敲了几下罄子。
  “学生呢?”嫂子回身,开口了。
  “下半晌不上课,孩子在地里干活。”子休说着,让嫂子教室里坐。女人只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便说:
  “就在这树下坐坐吧,风风凉凉的。”说着从旗袍襟里扯出一条帕子在手上摇。
  子休和和尚忙提出一把椅子两个方凳,此时使女吴姨早已捉着自己的小凳,站在树下,另只手擎一杯茶,放在和尚摆好的木凳上。女人掀了一下旗袍,在靠背椅上落座,一条玉腿优雅地架在另一条上。随后,她把手帕掖回开襟,打开手提包取出香烟。喀喳,打着了打火机。这时躲在庙门外偷看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咦――”的嘘声。和尚便带他们走开了。
  女人的纤指夹着日本产“大粉刀”牌的烟卷,摇着足尖,缓缓地环顾四周,吐出一缕青烟,发话了:
  “好地方啊!老二,你可真能躲清静呀!”
  子休纳头坐着,不言语。
  “你没看爹妈一天天老了,担子都落到我和你哥的肩膀上,城里一大摊生意,家里几十垧地。三弟不着调,也折腾死了……你怎么不说话?”
  “我的话几年前都说完了,嫂子你就当我出家好了。”
  “你不提这还好,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娶妻生子,难道你让偌大的家产送给外姓的野种吗?”
  吴姨听这,脸刷地红了。子休说;
  “江山都送给皇军了,家产算个啥!”
  “你这是反满,屁话!”嫂子厉声说。
  “可惜,我家就一个反满的,掉进了冰窟窿里。”子休说。
  嫂子气的喘气,扔掉了手里烟:
  “老二,你在这教什么书?多少私学馆都让日本人关了。现在日满亲善,权力都在日本人手上,不让孩子学日语,将来怎么混事?”她停了停,“你想教书可以,跟我去辽阳,先学日语。以后你愿意在长滩、辽阳、奉天,随你。”
  “嫂子,你无需生气,你和哥哥的累我岂能不知。可是我帮不了你们的忙,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天性散漫,不可大用。拿我有兴趣的东西教教孩子,自食其力是我的快乐。至于学校该怎么办,那不是我的事。现在教日语的先生请不到,也只有这样维持。金翁常被叫去受训斥,上面说让孩子去镇上读书,可哪一位家长肯呢?如果哪一天学馆停了,我也只有去当游方道士。日语我是断不学的。”说到最后一句,一向柔弱的子休却坚决起来。
  “混!真混!放着地主不当,去讨饭。爹会任着你的性?休想!我今天就给你指点到这儿,你哥还要来。”女人停了片刻,转向吴姨:
  “现在,再说你。玉儿,你有多大了?”她偏着头,凤眼斜起来,又点了一支烟,左手夹着,小指妩媚的翘起。
  “二十五岁,太太。”吴姨的精神提了起来,准备迎接这迟来的挑战。
  “哦,二十五。”太太把右手叠在左肘下,侧下脸:
  “那年,你十三岁吧?你爹把你卖到我们家,一晃十多年了。”她把“卖”字说得很重,显然是有意羞辱。停下了,吐着雾,拿眼死死盯着玉莲:
  “这十多年,你把老爷太太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他们离不开你;你把子灵哥俩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他们也离不开你了。好啊,你是那么贤良、温柔、体贴……和你比起来,我这个体面人家的,明媒正娶的,累死累活的媳妇,倒成了悍妇。”
  “行了,嫂子!有话对哥哥说。”子休听不惯。
  “太太,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周家,对不起太太的事!”玉莲挺直了腰。
  “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俩听着。我是从百十里外来的,为了你们好――”她弹了下烟。
  “对得起,对不起,我们在神佛面前就不说了。我这次来,也是命你到辽阳去。我想这也是子灵的意思,他不是离不开你吗。省得他扔下生意,老往这边跑……再说了,我们俩也要一个人侍候。我比你大五岁,现在已是徐娘半老了。白天在商场、官场累个贼死,晚上回家你只要给我端碗茶,捶捶腿,我的眼睛也就闭上了。你以为我还愿意看你们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吗……”
  这时,外婆从角门过来了。
  “哟,贵客来了。是子灵媳妇吧?”
  曼丽并没有起立,只是欠了欠身说;
  “这位未谋面的姥姥,我该怎么称呼?”
  “如果你是子灵媳妇,该叫我大姨,因为子灵就是这么叫的。我是玉儿的姨。”外婆一向响快。她又问,“今天你是一个人来的?”
  “嫂子带车来的。”子休说,气氛缓和下来。
  “那就把司机也请来,这就吃饭。都好了,摆到桌上了。尝尝我们庄稼人家的菜。”
  曼丽站起来,现出和悦脸色:
  “谢谢你,大姨,我还有事要赶回辽阳去。”接着又对子休和玉莲说:
  “我的话你们俩人要听,家里的纷争我不计较。生意越来越大,我累得很。”说着面有戚色。转身告别。
  
  一行人送出庙门。子休与康舅跟着送到桥东,小车跟前。玉莲要送,子休阻止了她。
  
  这时候宝子正对一帮孩子吹牛。说爸爸开的汽车比这还大。这是真的,父亲以前在日本关东军第一军管区司令部开车。汽车着火父亲入了狱。
  嫂子从车上取下了一个小木匣。递给了子休,说是给苓的礼物。子休启了盖见是四个日本人制的穿和服的小木偶。车子摇摇晃晃走了。
  妈妈、吴姨和外婆站在庙门口望着,吴姨听了女人的话心情有些动荡,便问妈,她如真心,如何是好?妈有点狐疑:财主家的人心难测。吴姨太想和子灵在一起了,一半为了孩子。奴仆出身的她,并不计较名份。外婆看出她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
  “万万不可,你想要尤二姐的下场吗?”――那年月《红楼梦》的故事已是家喻户晓。
  可是子休却无动于中,老子的哲学已经让他把一切都看透了。
  
  和女人一起来开车的叫木村,是个汉奸,混血儿,在一个日本的商社里有相当的地位。他是曼丽的情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他问。
  “两个窝囊废,容他们去想,主要的还是我们家那个,要把他擒住。”
  “说得对,你要把底细摸透。”木村说着,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肩上。


  审核编辑: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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