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龙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约是下午5点半左右,这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伴着河边行走,风一阵一阵的从河面吹过来,尽管只是微风在吹送,但赵江龙还是感受到了风带来的凉爽。
就这么沿着河堤惬意地走着,大约行至十分钟的路程,赵江龙就来到了江心公园的桥头。人往桥中心一站,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往江面望去,这一望,脸上立马就有了几丝得意的笑容,看来今天的生意是做成了,真的要感谢昨夜的那场暴雨啊,不然干旱了这么久,哪来这么湍急的江水?
靠着桥头的栏杆,赵江龙给自己点了根烟,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江面。刚刚来的时候,江面浮动的人头并不多,就半根烟的功夫,这江面的人就像过江的鲫鱼,都排着队伍挤泡在了水里。好家伙,又来一对父子,大的不过三十来岁,小的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人还没有手中的救生圈高。一看这情形,赵江龙暗暗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预感到,这就是他要等的生意。
又过了一会,不仅江面热闹了,桥头也渐渐热闹起来。出来乘凉的老老少少三三两两地走向桥头,流向公园的各条路口。
桥修得有些年岁了,路面比较窄,这人一多,桥面就显得拥挤了。赵江龙光顾着注意江面的动静了,手中的烟头差点烫到身边经过的一对小夫妻,那女人惊叫的声音,把赵江龙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烟头正对着人家大肚子呢!他赶紧道歉,说对不起,那孕妇的脸一直红着,倒没有说什么。男的却不客气地教训了他一句:“您抽烟要注意些,真要烫到人了,可不是好玩的事。”
赵江龙虽然有些不服气,嘴上还是答应得相当的谦虚:“那是,那是。”
正在说话当中,人群中又传来了尖叫声,站在桥头的人开始奔跑起来,一齐涌向江边。赵江龙有着奇特的职业嗅着,不用看,他就能够猜得到,这时发生了什么。
他随着人群奔跑,也到了江边。这不?刚刚下水的那对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到了江中心。那个三、四岁的孩子看样子是被江水冲到桥墩下的,小小的人影挂在桥墩中间,不细看,还以为是桥墩上爬着只蚂蚁。那本该套在脖子上的救生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换了地方,转到了脚尖上,被江水冲得一点一点地往外窜。
年轻的父亲见儿子被冲走,正奋力扑动着双臂,试图将儿子从险境中摆脱出来,只可惜,他越是扑腾,身子就越往下游走,不一会,就被湍急的江水推得远远的。
奔跑声、呼救声、尖叫声,让整个江边热闹非凡。有人跳水救人,有人在岸上指挥孩子自救:“孩子,快,快抱住桥墩,千万不要松手!”
孩子的一双小手真的死命地抱着桥墩,可一分钟不到,还是被湍急的江水从桥墩上冲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在旋窝里沉浮。
怎么办!要救人哪!看着水中的父子,人人都揪心万分。可下去的两拨人都筋疲力尽地游了回来,说是水太深太急,人靠不了中心就被水流给推回来了。
慌乱中有人提议:“快派人找赵江龙去吧,这江里的事只有这家伙有办法。”
可又有人反对,说:“找他屁用,这家伙只救死人不救活人。”
一老者气愤地说:“他不就是要钱么,一个死人值三千,救活人未必费力讨好。”老人说着,竟然对着河里的父子掉下了几滴眼泪,说,“什么世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两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命丧黄泉了?人的良心啊,都给狗吃了!”
赵江龙不傻,这话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这江边溜达,专等着捞死人,这大堆的人里,不可能没有人认识他。至于老头骂他良心给狗吃了,也无非是想激他出来救人。激也没用!赵江龙朝地上吐了口痰,又弯腰抖了抖那双烂掉边了的拖鞋,将里面的沙粒从鞋子里抖尽了,重新穿回到脚上。
在这抖沙粒的过程中,其实赵江龙已经算了笔账。那就是救不救人。按常理,救了人,顶多就赚一句感谢的话。而且这感激的事,也得趁热了听,人救了,事淡了,自己做下的好也就被风吹走了,再没有人会记起。但是,捞死人不同,人死要见尸,自古如此。到时,不说三千,就是五千、一万,人家也掏得爽快。想到这,他就打定注意等下去,他的理由很充足,我赵江龙不就是靠捞死人混饭吃的么,这也是拼着命赚钱的活,只要不是谋财害命,杀人放火,我良心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谋财害命四个字刚从脑子里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等着人死了再救,似乎真有点谋财害命的味道。
正这么纠结着,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跳下了江,那人一下江,岸上就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声。
赵江龙转身看了一下那个痛哭的女人,一眼认出就是刚刚差点被他的烟头烫到的女人。这女人的丈夫想下水救人,女人不肯,死命地抱住他的腿不放,可她丈夫还是推开她,依然下了水。
看着女人挺着的大肚子,大伙都替刚刚下水的男子捏着一把汗。一些上了年岁的大妈一边劝那痛哭的女子不要太担心,说好人会有好报,一边默默地念着菩萨保佑。
男子下去后奋力朝着江面扑去,可只游了四、五米的样子,就已经严重的体力不支了,人一个劲的往下沉,眼见情况不妙,刚刚上岸的几名男子重新跳入水中,将孕妇的男人拖上了岸。男子上岸没一会,又要继续下江救人,孕妇哭倒在丈夫面前:“你要救人我不挡你,不过你要上不来,我和孩子也不活了。”
男子望了望妻子,还是决定下江。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有人却抢先下了江,只听得一阵击水声响起,一个人影箭一般射向了江心,在江水中几番搏击后,他靠近了小孩,一个托举,孩子便脱离了水面。
岸上,已是人山人海,激动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孩子在掌声的迎接下被男子送回到岸上。没有停顿,更没有犹豫,他转身划动着健壮的胳膊,朝着湍急的江水再次游了过去。一米、两米……十米、二十米……,他游向更深处,江水渐凉,激流汹涌。可能是有些累了,他在水中稍作停顿,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溺水男子的方向。
这时,风吹过江面,将施救的男子也卷入了激流中的旋窝。岸上一阵惊呼,一颗颗心都因为江中的两人缩成了一团。还好,只在眨眼功夫,男子就浮出了水面,目光再次搜寻溺水的男子,幸好,那溺水的男子也一直没有放弃自救,一双手虽然无力,却仍在挣扎着。男子一个猛子潜入水中,在数米远的地方浮了上来。岸上响起一阵“加油”的声音,随着声音的响起,刚刚还交织在人们心中的期盼、焦虑、等待、担忧仿佛都变成了无穷的力量。这力量通过洪亮的声音越过江面,传递到了男人的耳朵。施救的男子心头一热,仿佛身上的劲道剧增,水面划动的力度明显加大。两只胳膊如同双桨般运动着,将他推向了溺水男子的身边。刚一靠近,男子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将即将再次入水的溺水男子揪出水面,再一个转身,手已经顺溜地搂住了男子的后腰。
“好漂亮的动作!”岸上传来一阵赞叹声,有人更直接地喊出了:“英雄,平民英雄!”这一伟大的称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推进,男子和溺水男子也在江水中挣扎着慢慢靠近岸边。谢天谢地,孩子和父亲都得救了,雀跃的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些感人的画面,并通过微信平台传递着小城傍晚最美的景色和最感人的事迹。
我很遗憾自己没能够到现场去亲历那一场感动,救人事件发生时,我正坐在市区最繁华的一家茶楼里和闺蜜尹小安喝茶聊天海侃,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像是有新的微信传过来,我便懒洋洋地抓起手机打开微信查看,才知道小城竟然发生了这么一件感人的事情,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拖着尹小安就要去看热闹,尹小安接过我的手机看了看,说,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还看什么看,于是我就和尹小安猜,最后一个救人的会是谁?结果两个人盯着照片看了老半天,从模糊的照片中我竟然看到了赵江龙的影子!没错,那个推着溺水男人上岸的男子就是去年在公园的桥上,为捞一具死尸跟死者家属讨价还价的赵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