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驴日的，谁让你把我日下了。你看你做的孽啊！

　　银寿在庄子后面一边哭，一边喊着骂他的父母。正是大年三十的后半夜，不时有几声鞭炮声响起，就好像老天爷放了个屁一样，闷腾腾地，一点臭气也没有。白杨树的树梢像舞厅的少女，来回摇摆，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寒风呼呼地刮，呼呼声就如女人叫床声，时小时大。

　　我带着妻子和孩子到乡下老家过年，在看完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后，睡到深夜四点多听到的叫喊声。没错，是银寿是哭声。我起来到母亲的睡房，向母亲询问银寿的情况。母亲说，银寿没死，又回来了，好像是我们本地一个跑车的司机在半路上认出银寿，拉回来的。银寿一来，他的嫂子可恼了。不但不让银寿进门，还骂那个不长眼睛的司机，拉哪儿都行，就是不能拉到自己的家里，说银寿又来害他们来了，害人不浅。

　　母亲说话的样子，非常气愤，还说了几句脏话。正好锅里有剩菜，还有煮好的腊肉和馍馍。母亲说天又冷又饿，好好歹让他吃点，就不大声叫了。母亲就让我去叫银寿到我们家里来。

　　我穿好衣服，出了庄门。庄子外面黑窟窟地，像地道。踏着积雪，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顺着手电筒的亮光，鼻孔里的寒气，一股一股。我到庄子后面，看到了银寿，他来回不停地走。一边把手捂到袖筒里，不时地又抽出手来，用力地搓手。我知道，他这样是为了增加身体的热量，才不得不这样运动。

　　我把银寿叫到我家，先让他在炉子边烤火，暖暖身体。我母亲把好吃的取出，银寿吃了个饱，直到他打嗝。我这时才发现，几年不见，银寿明显老了。头发直奓，脸如铁锅，鼻涕不时的流着，身上的棉衣上有几个破洞，没有钮扣，腰里用一根草绳扎着，腿上只有一件裤子，裤脚像狗撕过一样，片片闪闪，脚上一双破鞋，烂了的鞋帮用铁丝襻着。银寿吃饱后，有不愿走的样子，就在我们家呆着。到天麻麻亮，我们就让他带了些吃的出去，怕他嫂子看到，骂我们。走时，母亲给了他一双新纳的鞋，和我穿了的一条旧毛裤。银寿看了我们半响，会意地走了。

　　银寿生于1952年，属龙,是光棍汉。是我在乡下念书时，每天都要见到的老实人。一年四季在地里干活，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即使在冬天也闲不住，像一头牛，任劳任怨地默默干活。天阴下雨，我们还一起在僻静的地方，打扑克。就这样，有时还挨打，常常鼻青脸肿。他父亲活的时候，还不太受罪。他父亲死后，他母亲就常常为他淘气，实在气不过了，一天就喝了农药，毒死了。从此，银寿就没有了遮护皮，他母亲说，任他去吧，这都是命。他母亲死后，常年的劳动银寿的背也驼了，明显老了，干活也显得笨拙起来。他的嫂子就把他赶出家门，不要他了，赶他到外面去。

　　我那次见到银寿时还是二00六年的春节，正是大年初一。后来又听母亲说，春节过完，银寿又到外面讨饭去了。这几年，我们每年都到乡下过年，始终再没有听到过银寿的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