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病了躺在医院里,你一个有羊没草喂,卖了皮子收不回钱的人你怎么办,你这个傻狍子!”
“天天喝酒擦枪,你以为你阿爸是哈达山猎神你就真是猎神之子吗?”
“你这个傻狍子!你还想打狍子?知道什么叫封山育林吗?知道什么叫偷猎吗?哈达山上还有狍子吗?狍子十年前就被你们这些傻东西打光了!”
达莱猛的站起来一把拽过高娃,手里握着老枪,“我是你男人,你不能这么对我说话!”
“你这个傻狍子!”高娃望着他渐渐远去的的背影放声大哭。
十几年前认识高娃时她赶着一群羊,站在雪水汇成的溪边,初溶的雪水冷的能砍断骨头,达莱憨笑一只脚踩空踏进溪里,她忍不住大笑,笑声像溪流一样欢闹,达莱站在河里没动只冲着她憨憨的笑,高娃扬起手里的鞭子,轻轻打在他的皮袍上,她说他是只傻狍子。
哈达山,就像一条五彩的哈达从天而降,从洁白到蔚蓝、从蔚蓝到碧绿、再到火红与金黄,修长绵延的山体围着赛罕塔拉静静的如一座屏障,这里太静了,静的只有几声鸟鸣。
达莱叹了口气,狍子在哪呢?狍子这种象鹿又像羊的东西是怎么从哈达山上慢慢消失的?达莱想不出来,父亲曾经告诉他打狍子要先打腿,它是那样的好奇,你点亮灯火或是举起猎枪,它也不会逃,反而会站定了瞪着一双大黑眼睛仔细的看着你,棒打狍子并不稀奇,可是狍子都哪去了?哈达山上的老树曾被一棵一棵的放倒,新生的丛林密集而修长,那是几年前种下的速成树种,羊吃了它的叶子就会胀肚。
林子里很干净,看不到一个蹄印。达莱靠着树坐下呆呆的望着,他又想起了高娃的哭叫,一个那么活泼漂亮的姑娘这才几年就老成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眼前一缕红火悄然跳了一下,哦,那是一条红色的头巾,是谁把头巾落在了树杈上呢?是护林员的老婆?还是哪个进山采蘑菇的汉族女人?达莱靠着树呆呆的想,该给高娃买条这样的头巾,如果高娃带上这条红头巾一定会很漂亮。
达莱啊,光说女人一直说你是只傻狍子,你儿子在医院里躺着,你却在这里胡思乱想,你的女人不想要红头巾,她只想要钱,能给儿子治病的钱。达莱,你怎么办啊?
密林深处轻轻传来些动静,猎神之子眉头一紧,紧贴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哦,原来是只狍子啊,它毛色金黄,膘肥体壮!它是那么漂亮,结实精巧的头上竖着一对两杈的角,它这一身厚厚实实的精肉,这一身隔凉又隔热的毛皮得值多少钱啊,它来的正好,达莱不动声色的端起了自己的枪。
可是就在要扣扳机的那一瞬间达莱楞住了,天啊,它是在干什么啊?那只傻狍子悄然仰起金黄色双角并立的小脑袋,痴痴的望着树杈上那条火红火红的头巾。它的脖颈有弯出优美无比的弧线,一对比泉水还要幽深宁静的眼睛,仿佛被那头巾点亮了一簇火苗,它那么痴情,那么专注,那么深深的着迷了。
达莱的喉节动了两下,暮春的风曲折的钻过丛林,掠过他的眼睛,达莱几乎潸然泪下,你这个傻狍子啊,你盯着条女人的头巾干什么呢?暮春,悄然而至,达莱放下枪,垂着头慢慢走出了林子。
小径上荒草凄凄,还没走出一里路,速成林里飘出了一声枪响,群鸟乱飞,时隔不久,又是一声,一滴泪从达莱眼里重重坠落,他是猎人,他知道这两声枪响意味着什么。
达莱的心空了,像只傻狍子呆呆的站在路上,不一会儿,两名护林员匆匆闯进他的视线,他们说这阵子有人在保护区偷猎,他们问达莱为什么带着枪进山。
“我,没有”达莱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不出声。不远的地方,高娃骑着一匹老马,正披头散发的狂奔而来,她边跑边说“不是他,你们弄错了,那把枪里没有子弹,十年前就没有子弹了!”
暮春的风从树林中穿过,掠过达莱的双眸,他看到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