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走进王子的诗行 
他是一个飞翔的人，他栖息时还想着赶路。他营造的“天梯”意象多像两根铮亮的道轨。我把他的两本诗集置于案头醒目的位子：一本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卷】、另一本是《海子的诗》。每每在三月想起，我会不由自主的走进他的诗行……他燃烧赤焰，浑身火红，坐在天堂，坐在“天梯”上，看着这一片草原。他是夜色里行吟的歌者。他是王子，追逐诗歌的王子。他就是——海子。
王子走的匆忙。从1984年到1989年，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创作了数量惊人的优秀作品，二百多首短诗和十部长诗以及一些札记。其中流传最广、最具影响的是他的短诗。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他的短诗是绝对抒情的，有一种刀劈斧砍的力量。从1984年的《亚洲铜》，到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冥冥中，诗人作了归宿的暗示。作《春天，十个海子》时与3月26日，仅相差12天。就在这一天——1989年3月26日下午，在山海关到龙家营的一段铁轨旁，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年轻小伙子，一直在那儿久久徘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年轻人撕下一块纸片，拿着铅笔，用力写下：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査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年轻人把随身携带的四本书：《圣经》、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康拉得小说选》摆到一边，他慢慢躺在铁轨上，刹那间一辆火车呼啸而来。3月26日这一天是海子的生日，也成为了他的忌日。这一天他25岁。直到现在对于海子的死还流传着各种说法，他的死也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迷，但无可争辩的是海子的死是中国八十年代诗歌理想主义的终结。至于海子，或许正像西川所说：“探索个人内心无法逾越的痛苦，就能明白……”海子既有抒情诗人的一面，除此之外，他的长诗格局幽深，宽广。融入了宇宙背景，有更丰富的内容，却很少被人探究。
海子的诗歌，呈现的是诗人一生的热爱和痛惜。他的诗歌粗粝而含细腻。像一股原始的风夹杂潮湿。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之情，对于生命的世俗和崇尚的激动和关怀，所有这些已容不下更多的思想和真理。他必须宣泄内心，海子写西部的诗作也占了诸多篇幅：如《敦煌》、《草原上》、《怅望祁连（之一）》、《怅望祁连（之二）》、《七月不远——给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路过德令哈车站时的《日记》以及《西藏》等……然而诗人率真的情怀并未损害优秀诗歌所必备的语言的节制和锻打，他的绝大部分短诗作品在诗艺上也是无可挑剔的。寓言、纯粹的歌咏和遥想式倾诉是其三种基本的方式，它们是自足和卓有成效的。
我们通过海子的诗作，仍可与海子对话和交流。海子认为诗有两种，一种小诗和一种大诗。因为诗是为了寻找实体的接触，而“这种对实体的意识和感觉，是史诗的最基本特质”，所以他把史诗（大诗）视为真诗。他写第一部长诗《河流》，就是“希望能找到对土地和河流——这些巨大物质实体的触摸方式。”基于这种诗歌意图，他对长诗的偏爱并将长诗称为真诗，就不足为怪了。他的长诗：《太阳》、《弥赛亚》、《传说》、《土地》等。实体在海子的诗歌观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被看作是“真正的诗的基石”。他认为实体即主体，是“主体的沉默的核心”，比如，河流作为物质实体，诗人只能沉默地接近它，并在交流融会中把对河流的意识表达出来。河流作为实体只能被表达出来，而不是由诗人创造出来的。由此，“诗应是实体强烈的呼唤和一种微微的颤抖。”换言之，诗歌更多时候是实体在倾诉而非诗人在陈述。在他的长诗中融入了大量意象和元素原型以及同时面对多重幻想的属性。如诗剧：《太阳》里的人物：太阳、猿、鸣。地点：赤道：太阳神之车在地上的道。时间：今天。或五千年前或五千年后一个痛苦、灭绝的日子。作品隐含了寓意、余响……并尝试用触摸幻象——不凝结为静止画面来表现心灵的运作。从中看出海子是孤独的。
诗人在元素中充满着搏斗精神，以至认为写真诗（大诗）是一个死里求生的过程。因为从大诗中走向实体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而这又是迫不得已的——诗人一旦热爱上元素，有巨大能量的元素便对诗人发出召唤，使诗人“有太多的话要说”并担心这些元素涨破诗人的“诗歌外壳”。用简单的话说，就是诗在写诗人，而不是诗人在写诗。海子在大诗创作实践上迎难而上，是由于认为大诗是表达实体的最好的方式，更主要是由于他被巨大的元素深深吸引，他如被吸进黑洞之中，并且无法自拔。
海子在一首短诗《祖国（或以梦为马）》诗中自述：“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的一生/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来考量海子的诗论和诗歌文本会发现,无论是他的诗观,还是诗歌理想,甚至死亡仪式,都是对太阳的自我表征。海子的诗人之路是从“太阳王子”到“太阳王”的心路历程。以此为基点进行探究,会还原出一个诗。会还原出诗品与人品，思想与行动统一的为艺术而生的海子。
海子又是一个有自杀情结的人，海子曾经多次谈过自己的死亡，有实例可循的是海子在最后的灿烂与挣扎，出现在一首诗里，也是离生命终结12天写就的一首诗里，（1989年3月14日凌晨3点——4点）写就的《春天，十个海子》有暗示，如今读来更像“诗谶”。——“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的沉睡究竟为了什么？/春天，十个海子低低的怒火/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剩下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村庄……”可见一斑。
海子的诗集里，有“众神”的影子，他将普希金、克兰、韩波、玛洛、雪莱、叶赛宁、荷尔德林、波特莱尔等推崇为“诗歌王子们”。海子就是那个孤独地苦苦追寻诗歌王座的诗歌王子。他的诗歌有太阳、月光、天梯、王、众神、麦地、村庄、土地、夜、天空、家园、炊烟、屋顶等指归性的诗歌意象。我阅读它们的时候为他诗中涌动一浪一浪的激情而震颤心灵，让我在真挚质朴清新的诗句里，感受浓浓田园与乡村的韵味。还有对爱情的抒写，都令人感受到他流露心底圣洁情感时的辛酸。他的诗渗透眺望、孤独、宁静、苦涩和收获的喜悦。他的诗是自然的、爆发的、纯粹的……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折翼、失眠、长着黑翅膀的自己而忧伤。所以他必须燃烧前行，为夜色行吟，高举自己……
这就是王子的诗行，王子视诗歌为火焰，在生命长河中坚韧率真地探索，最终在疯狂的燃烧中走向生命的终结，从芽瓣切裂声到瞬间的绽放，如同花期，虽短暂，却绚烂……
【注：主要参考文献：《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卷】海子著湖北长江集团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8月第一版。《海子的诗》海子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4月北京第1版。《海子诗全编》.海子著。西川，编。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上海三联书店.1997.】
审核编辑：文清 精华：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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