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寺

天空被翻新了
无数的光，漫天飞舞
池塘被擦亮了
黑色的小蝌蚪黑得清澈
燕子拖着一把剪刀
从千年古寺的上方一剪而过
金鱼和硬币
在放生池里游动
脚下的黑土
在两岁女儿眼里
是树屙的便便
鸽子咕咕地啄食
没有人能打扰它们
风吹动长裙
当我警觉
远方的闹市已是灯火阑珊
松柏慢慢地变黑
黑得清澈
放生池里有内心的柔软
旧日的灯光
剪刀把嘈杂剪断
——金鱼饱满
硬币发呆

★有风的日子

发丝里，衣袖中，有风
地窖的思想里，有风
跨过一半，或者骑在女儿墙上
摇摆，想抓住的事物抓不住
想放弃的又舍不得
灰烬溺爱着黄金，酒过三盅
把落日往下，摁了摁
再抛起，情绪追逐着风
月光挥发殆尽。树上的鸟
眼圈红了，盯着时间的死角不放
花朵将伤疤揭开
风轻，云淡，肉身沉重
散发着成熟的味道
叶子回归于叶子
泥土高耸，天堂是个陷阱

★保温

谁为落日安装了保温装置，防烫
监狱在纸上升起。我是越狱的昆虫
遗嘱下山了——急促的呼吸
把身体越勒越紧，月光反而变得轻松

……月亮，是胸怀坦荡的巢穴
独轮车已迈入老年，河床上
翻滚着吱呀声，夜背着一杆猎枪
射杀唇语，谶语，咒语，荒诞之语
语言被多舌之人骄纵坏了
难免透心凉。像吃了哑巴亏

我要坦白，古井是思念的轴心
在井栏边嬉戏了大半辈子的泥人
是昆虫的化身。黑暗在挥发
刀锋在被封存的疆域里，轰鸣

★游荡

将蝎子封锁起来，便成为蚂蚁
将棉花远嫁他乡，便成为云朵
猴子与树，命命相惜
粗犷的石头，暗恋着孤独的星星
危房歪着脑袋，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在树木能听见雷声的年月
它被蝎子蛰了一下
噩梦像被染黑的云朵
四处游荡。鱼鳞从暗灰色的瓦房顶上
跳下来，和猴急的人差不多
棉花一觉醒来，变成了苦菜花
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
如今箭靶裸露着，死无葬身之地
猴子为世人亮了红灯
蚂蚁离去，腾出生命的空白

★发酵

漏斗样的风口
细沙尖叫，骨头摇曳着浅浅的绿
巨石寂寞地活着
在正月的茵陈里打捞
嗓音和破旧的棉袄
仿佛一个阴谋
暗藏杀机的悬崖

枣泥般的风
药汁落泪，记忆的瓦片开枝散叶
风颤抖，落日颤抖
散落四方的鸟鸣
在高空，拽着一条河
缓缓地降临

掉漆的脸，搜索的人群
头顶爬满青草
电吹风呜咽
一座土堆正在发酵
小黄花是偷跑出来的孩子

★缓慢

它是光斑里的病症
大都市中的难言之隐
像一颗寂静的心
孤独地高悬——
依旧幽暗，不足为外人道也

它是一个人的盛宴
白塔缓慢地生长
它是木鱼腹中的那片绿叶
抚摸着春天的脊背

它躲藏于精神的漩涡之中
白色的水花，白得无可救药
黑夜在暗中发力
它将一座鱼龙混杂的城池
潜在地豢养

它是指尖上的露珠
浅显，柔弱，悬而不决
它是巨大的沸腾背后
一枚安静的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