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研今天出嫁。城里的风俗和我们农村不一样,她们的婚礼多数都是在酒店举行,而我们这里的亲朋好友则在男方家里聚集。当然,双方的父母是必须到场的,否则,你的婚姻不算美满。除非特殊情况。
天气阴沉沉,我的心也不明朗。尽管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我的心却感到沉甸甸。
按约定的时间来到宾馆。坐定后,主持人开始他的十大项拿手活动了。前五项我没有注意,第六项是认亲。当思研的哥哥被拉上来代表家庭的主事人讲话时,思研和母亲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
我的眼眶也跟着潮湿。一旁的女儿不明就里,她边递给我纸巾边问,喜庆的事情,怎么都哭鼻子?我问她对劲吗?她说看不出来。我说那就好好看,认真看。她四处扫荡,这才发现人群已经鸦雀无声了。
懂事的思研小声抽泣着,并用双手擦拭母亲腮边的泪花。聪明的哥哥和主持人同时用手势和眼睛示意母女俩尽快停止。女儿摇头努嘴,她大概一点也没有看出眉目。直到男方的双亲主动拥抱思研一家人了,女儿暗自吐了吐舌头,恍然大悟说,整个婚场缺思研的父亲!她就说气氛怎么这么诡秘!
第七项了,主持人的题目是“你愿意吗?”
“请问白XX,你愿意接纳她——武思研,做你的妻子、朋友、爱人和你们孩子的母亲吗?你能承诺,无论丰裕或饥馑,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成功或失败,你都将忠实于她,属于她。你会在你的一生中珍爱她,尊敬她,安慰她,鼓励她,生活会因你们的爱而充实。你诚实地发誓,终生做她顺从、忠实的丈夫,你愿意吗?
“我,白XX,愿意娶你——思研做我的妻子。我发誓爱你、尊敬你,忠实于你,不离不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男孩子举起双手向在座的各位盟誓了。
火爆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主持人趁热打铁,刚要吩咐两位新人互换礼物。思研的母亲走上前一步,声称她有话要说。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把她的终生交给你了。她的父亲死的早,我和她哥哥又离的远,我希望选择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好生善待她。值此她的婚礼之际,我代表她泉下的父亲谢谢你们,再次谢谢……”
全场人一阵沉默。
“你愿意吗?”主持人再次重复老掉牙的话题。
“我十二分的原意。”
“要二十分的原意。”主持人逗趣。
“是!”毫不犹豫的口气和态度。
“要表里如一,要说到做到,要对你的行为负责到底,这不是闹着玩,也不是过家家!”主持人郑重其事。
“是!遵命!”
“哈哈……”全场哄堂大笑。
随后,思研戴上了梦寐以求的戒指,她也给丈夫回赠了一块名贵的手表。叩拜,喝交杯酒,一家人合影,十项眨眼间就结束了。
宴席即刻进入了高潮,我的思绪还没有回到正轨。我在想着,这一庄严时候过去,思研就走不回来了么?还在想着,当年就这样轻而易举把自己交给一个大家公认为托付终身的男人?回头的路怎么这么难,可知一句我愿意就注定了你的命,一句我愿意就任由老天的玩弄。
“妈妈,爸爸言而无信不等于世界上所有男人都这样。”女儿看着我发愣,顿时拍了拍肩膀。
“那你找找看,身边又有几男人付诸承诺了!”我说。
“你不是最欣赏泰坦尼克号的杰克吗?怎么,他不是你口中所谓的真英雄?”
“那是戏里,骗人的。”
“哼!难道我外公不是最真实的例子吗?”她提醒我。
提到父亲,我的心又痛了一次。据母亲说,她对父亲一见钟情后,就不顾外公和外婆的反对,坐上毛驴车进了父亲一贫如洗的家门。举行婚礼了,亲人无一到来,更寒碜的是,她连一件像样的红嫁衣也没有。从来不喝酒的父亲那天醉了,他给母亲信誓旦旦,日子再怎么煎熬,也绝不亏待他生命的女人。
父亲说话掷地有声,和母亲艰难困苦二十年,他的行为让母亲无可挑剔。虽然老天嫉妒他们的感情,并因此掠夺了父亲的性命,但他留给母亲的爱恋和精彩不是我用笔墨可以形容的。母亲每忆及父亲,那份甜蜜从心间溢到脸颊隐瞒不了我们透彻的双眸。
那个年月,我对父母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我知道,她们没有吵过架,没有大打出手,她们心理没有隔阂,至于侮辱攻击不信任,更是绝无仅有。五好家庭,模范丈夫的牌匾总是村主任亲自钉在我们家的门框上。
一句我愿意,母亲享受到了人间最辉煌亮丽的爱怜,一句我愿意,在酒醉驾车的司机横冲直撞时,父亲想也不想就推开了母亲!他常说,活着不愿意为爱的人做任何事,谈何而来为爱的人拼命直至丧命?一句我愿意,他悲壮地躺在了滚滚的车轮下,一句我愿意,他对得起了母亲,对得起了外公和外婆。
松开母亲手的一刹那,他念念不忘,娃她妈,来生,还愿意嫁给我吗?
母亲像露丝那样轻轻合上了父亲的眼睛。她说,从答应父亲的那天起,她的身心就完完全全交给父亲了。跟着父亲不枉,所以她愿意为父亲照管年幼的孩子们,她愿意为父亲固守这份难得的真情。
又是一句我愿意,让母亲翻盖了父亲的老房;又是这句我愿意,母亲带领着我们无比艰难朝前走;又是一句我愿意,母亲终于熬到父亲的儿女个个长大成人,并结婚生子。
我择婿前夕,也幻想有母亲婚姻的万分之一。那个命定的人祈求我领结婚证了,和所有男孩毫无区别,对着苍天大地赌咒发誓说他愿意娶我,就愿意承担我的一切。父母很欣慰,亲朋好友为之动容,我也喜上眉梢。我以为他是七尺男儿,我以为我延续了母亲美满的爱情。
原来愿意只是他欺骗我到家的借口,原来愿意只是他逞一时的口头之快,原来愿意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不知道哄的了暂时哄不了一生吗?他不知道我会心如死灰么?他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我的痛苦不言而喻。我沉浸在冰冷的地窖一晃就是十多年。母亲不免数落我,你自己一手选择的,你自己亲口、几乎是当着全世界人的面说出愿意二字的,当初的信心如此坚定,为什么这会要在乎他怎么对你的感受呢?
我想改口一句我不愿意。母亲又疑惑了,哪你愿意谁?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情感泛滥的社会,没有我愿意的人了。天地之大,怎会没有我愿意的人呢?真的没有了,不信你看,爱我、没有娶上我的男人说我假清高,装正经,我不爱而又娶了我的男人,在岁月老人的考验中,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我曾经的愿意莫非是冲动,是无知?
既然说了我愿意,为什么要无关别人,而不力求做好自己呢?母亲还是这句老话。
守的云开见明月吗?多年以后的今天,大家都如此总结我们的结合再完美不过。是的,我可以不幸福,但不可以不“完美”。他或许是轻轻松松地说出我愿意,我不是,也不会,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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