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绕开此生

必须倒着走，昏昏沉沉地走
必须绕开此生，绕开落魄的孤岛

痛苦被撕扯成天边的棉絮
裂缝喝着西北风——风不知道满足
躯壳软得像水里的阴影
心肠直奔主题，硬得风吹即断

灰尘扎根，愚蠢的善类沸沸扬扬
脆弱和无知是一对孪生兄弟
那么多的树，领教着同一条路

鸟巢，被遣送到同一个下午
谎言多么精致，它一直在挣扎
不想熄灭。精神的内脏
被反复映照——神出鬼没
最近的梦，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临近清明

春风忽略了嘴唇，忽略了墓穴中的人
忽略了天空和通往天上的小径
山丘低缓，不大也不小，驮着一场春雨
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

尘世不再年轻，跪趴着，采摘雨滴
更多的车流在沉默里缺席
它们在另一个世界梳理碑文
墓碑成为过路人。在一个地方站上半辈子
就起身离去，继续寻找颜色之外的生活

春风是一只鸽子，是教诲，是颂辞
就像院子里的青草，正在往深处挣扎
先人们只是动了动嘴唇
墓碑瞬时变得无话可说
山丘驮着春雨，春雨在一滴一滴地丧失
一会儿确切，一会儿含糊

★约等于

一根竹子约等于一部电梯
一只灰鹤约等于一群麻雀和一位老人

目力所及，天空只留下一丝余温
看不到开花的王朝

不是天空长高了，不是风在吹
是竹子的心事矮了

街道渗入地表。灰色充满了房间
一群麻雀，融化在竹子中

竹子是永不靠站的车厢
老人一声不吭，坐在里面

只有窗外的风陪伴着——黄昏降临
一截车厢约等于油漆未干的桌椅

★懵懂

蹲在墓地里，等它消退
我来时，春草已经提前绿了

一些树木搔首弄姿
它从深山里，被激发出来

水面如镜。落日的种子撒满了大地
我担心它不会扎根

旧梦在河里遭到印证
我和它，不知会不会殊途同归

它受人蛊惑，遭人厌弃
昂起头走进黑夜

它在黑夜独树一帜
我迅速地蹲下，担心暴露了它

亢奋和沮丧迟早会化为厉鬼
我知道它充满了杂质

杂质背后，未必藏的都是坏事
就像树木深爱着古铜

我尽量忽视它，遗忘它
静静地等它老去

云彩破裂。天空的悔恨可想而知
它老去，绿色的风暴消失

★街道是发霉的蛇

天垂头丧气地黑了
有人给言辞涂抹口红
给肿包戴上皇冠
老鼠窃笑
乌鸦是天生的黑
蝙蝠是烟熏火燎的黑
街道一点一点地发了霉
弥留之际
生活中的丑陋被扶上正位
被无奈的爱供养着
低缓的气息
疲于应付苍白的白昼
河流的身子掏空了
味蕾架空了
鱼失眠了
视线注射了吗啡
肌肉诠释着现实的延展性
天空已经反锁
大地像垃圾中转站
有人进有人出
有人笑有人哭
脆弱的密码不值一提
终于有一天
和乌鸦交上了朋友
在街道上暗自记下蝙蝠的生辰八字
算计别人
破仇人的风水
接受冤情般的馈赠
散发难言之隐
让血液无路可走
让嫉妒转嫁到远方
灯亮了
月亮也丢了
遗弃了唯一的井
爱上无法原谅的黑
像老鼠的希望
倒在墨汁里反复濯洗
仍然找不到因果
围观的眼神是麻木的按钮
街道是发霉的蛇
想进入一个清醒的房间
在自认倒霉中
发掘出精确的背脊
说一不二的痛苦
想打捞失眠的那条鱼
想暴晒岛屿的疲惫
偶尔有灯光的片言只语
在黎明时发表
在黑色的铅字里
自给自足
而那根倔强的笔
是最好的注射器
街道放松
蛇放松
生锈的地址放松
命运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黑色的事物继续沉默
街道受雇于蛇

★昏暗尚未拆迁

一条街道，牵着一座城市流浪
激情停靠在路边。与垃圾桶为伍

灌木丛容纳了行人的悲戚
急速的车辆多么短暂，春天像个说客

风怂恿着风，雨被灰尘洗劫
幼小的广场追逐着时代的老年斑

往事，泪汪汪，街道，也开始一分为二
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它是坦诚的

天空一再被篡改，绝望得像一潭死水
楼房在挺拔中堕落，谎言风靡一时

红色的商标，辜负了少女的嘴唇
昏暗尚未拆迁，树枝按摩着一团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