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十首）

张守刚

粗糙的风
在红沙梁拐了一个弯
就往富家坝方向去了
风继续赶路
沿途的枯草倒伏 黄叶纷飞
“唰唰唰”的声音
挟裹着存旧的泥土气息

坡地上弯腰锄地的人
顿时更有了力气
他被风翻动的头发
摇摆着一个人
吞进肚里的叹息

田野里静下来了
风还在吹
寒冷中的泥土沉默不语
把人们的希望带向远方

*田埂趔趄

这场雨下得没有尽头
田埂凄凉
野草纷纷倒伏
只留下光秃秃的泥土
癞痢头一样悲伤

从这头走到那头
窄窄的田埂挣扎
蜷缩的脚趾抓不住
疼痛的稀泥
它一路趔趄 一路摔下

留在屁股上的泥
无依无靠
种不活乡亲小小的叹息

*坟堆

天冷起来了
那么多青枝绿叶
都矮下身去
紧挨着泥土
风冷嗖嗖的
把躺在丛林中的坟堆
暴露出来

坟堆高出地面
把故乡的疼痛
一一呈现

*乡间土路

草丛里秋色暗淡
它无法把自己隐藏得更深
它的泥泞一直在晃荡
我那年的斑斑泪痕
一步三滑的泥土
放不稳我胆小的趔趄
满目狰狞的石头
龇牙咧嘴
讪笑这个高一步低一步的黄昏

今夜 在城市的灯光下
那条土路早就不见了
而我那年摔下留在膝盖上的疤痕
依旧在隐隐作痛

*泥沙

细微处 我看见
时光的皱纹
咬牙切齿的生活里
那个人欲罢不能
牙齿缝里 有过滤不了的
泥沙 用牙齿的疼痛
解说疼痛

多少年前 我就从泥沙里
逃走 同故乡一起
温习故土
那些善良的日子
泪流满面

*丢失

多年前我就把脚印
丢失 那块硌痛脚心的
石头 它假装喊痛
来安慰我的疼痛

我的乳名在山中
寻找丢失的童年
青青野草睁大眼睛
不让我跌倒
走过的地方
都有我丢下的童真

*拔草

能长草的泥土
是最朴实良善的
弯下腰去的草
摸不到自己的脚
在根部发芽

这个拔草的冬日
它们的枯萎
割痛乡村的喘息
用风来壮胆
依旧倒伏
皱纹满面的人
拔起疼痛
留给自己

*怀乡

这个季节
故乡的丝茅草又开始发黄
在田埂或者路边
它们一样躲不过衰败的宿命

我那年被它锯齿一样的叶子
割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在隐隐作痛
故乡固执的泥土
却不愿留下我的脚印

今夜 我的怀乡病又患了
一株株丝茅草
从胸间长出来
拼命割我身体
最柔软的地方

*粮仓

那些年的乡村
稻谷终于醒来
我在自己的皱纹里
看见日子的蛛丝马迹

担着山水的纹路
腿脚灵便
步步为营的小径
把田野分割

它终于饱了
摸着肚皮躺下去
夕阳 正红

*麦地

那年的雪地
咯吱咯吱叫唤
雪白出暴露土色
青葱的麦苗
偷偷抬起头
梳理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