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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记

作者:赵小波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5-26   阅读:

    乡是穷乡,村是僻壤,甭说有山,连河都少见。离村子最近的一条河叫马颊河,要从村子西头再向西行约5公里才到。在少不更事的幼年,5公里之外,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轻易前去的。所以,我十岁之前见过的最大水域就是村东的大水塘。池塘的水是死水,来自天上,每逢下雨,村子里各个犄角旮旯的雨水便会顺着多种渠道流向这里。到了雨季,水源越发充足,池塘里的水满起来,有风吹过,也会水波荡漾,蔚为壮观的样子。在我们这一帮乡下孩子的眼里,这水塘俨然就是一片大海了,于是每到周末,便会山呼啸聚于此,哪吒闹海一样在水里泡个通透。
  因为是死水,所以水里只有青蛙和癞蛤蟆,甚至还有马鳖(水蛭),就是没有鱼,这让我们有了好多遗憾,如果哪一次下水被马鳖叮上,那就更是大大的懊丧了。我属于幸运者,虽然多次去塘里嬉闹,但没被叮过,另外的几位同伴却没有这般幸运。有一次,我们四个一同下水,竟然有两个被叮。那情形说起来有点儿可怖,斯时正当我们在水里练狗刨学仰泳扎猛子玩的开心,突然听得有人惨叫着奔上岸去,待我抹去脸上的水珠才看见同伴正光着屁股在岸上怪叫,于是也急忙心惊胆战地爬上岸,这才看清他们被马鳖叮上了,一个叮在屁股上,另一位则是被叮在了大腿外侧。对于如何处置这东西,我们倒是颇有经验,四人正好分两对,没被叮的拎起自己的鞋子,轮圆了胳膊照准马鳖叮咬的旁边便打了下去。这里有讲究的,不能直接用手去拔,也不能直接打死,要打旁边的皮肉把其震出,否则虫子嘴巴要断在肉里,会发炎的。这都是听来的经验,其实主要原因是我们不敢用手去抓,那虫子黑乎乎肉乎乎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等十几鞋底子打完,虫子已经掉了下来,再看被打者的屁股则状如猴臀,其红无比,其慘无比。于是这一天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类似上述这样的糗事,只会发生在我们这一帮小孩子身上,年龄稍大几岁的,大多都不会去塘里耍,一则是有了羞耻之心,不愿在青天白日下光了屁股下水,二则是因为他们有胆量去下马颊河。据他们讲,马颊河的水是流动的,能流到大海里去,有两座屋子摞起来那么深,水里有鱼虾,运气好时还能抓住一两条,当真是好玩的紧。于是我们往往会在这时候央求讲述者带自己前往。但每次都会被拒绝,年长者一脸不屑地对着我们说:“嘁,路老远老远了,你会骑车子吗?就算会,大河里水深着呢,淹死了我可担不起,等长大了自己去吧!”我们就这样被泼了一头冷水,于是就做梦也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快些长大,只为能去马颊河里游泳抓鱼。可长大似乎是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于是便只能到周末的时候再去村东的水塘里练狗刨。
  可是愿望也会有出其不意就实现的时候,十岁那年秋天,表姑来我家找帮工去收地里的花生,当时学校已经放了秋假,于是我也得以随父母一同前往帮忙。表姑家的村子叫河口,就在马颊河的岸边,下地时必须要经过一座横贯马颊河的石桥,站在桥上,看得见蓝天白云下的河水正在缓缓向东流淌,几只还没南归的燕子盘旋飞舞着,偶尔俯冲一下迅速掠过水面,留下几圈涟漪荡漾着秋日的阳光,欢快一如我当时的心情。
  收完花生,父母要回家了,表姑挽留我住下来再玩两天,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当即雀跃着不顾父母反对地答应了下来。留下来的第二天,我给表姑说想去河边,表姑笑着同意了,让我随她的父亲,一个我该叫姑爷爷的胖老头一起去。姑爷爷每天下午要去河堤上放羊,羊在河堤上吃草的间隙,他在河边用一支自制的鱼杆教我钓鱼。河水很清,远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深,近岸的地方甚至看得见河底的石头。只是姑爷爷严禁我下水,说是秋天的水凉,进去后会小腿抽筋,以前就有人这样淹死了。我在这样的描述里怯懦下来,打消了游泳的念头,转而给姑爷爷要过鱼杆,把心思用在了钓鱼上。可惜鱼儿们并不配合我的期望,它们不是不肯光顾我的鱼钩,就是悄悄吃光了我特意挖来做鱼饵的蚯蚓然后溜走,等红红的太阳缓缓沉入西边的河面时,姑爷爷已经薅了满满一筐猪草,羊儿们也都已经挺着滚圆的肚皮准备回家了。只有我的收获最不景气,因为我用了一下午的时光却只钓上来两条丑陋的小黑鱼。当我把它们拿给姑爷爷让他看时,姑爷爷几乎笑岔了气,他说傻小子,这哪是鱼啊,分明是两条泥鳅。姑爷爷的笑声恣意爽朗,全然没有发现我的懊恼也随着他的笑声一起落在了那个秋天的河面上。
  后来这两条泥鳅被我用一个罐头瓶带回了家,姑爷爷说泥鳅不像鱼那么娇气,只要有水它就能活,而且可以活很久。真的是这样,这两条让姑爷爷几乎笑岔气的小东西,也让我在小伙伴们中间神气了很久。因为我不单是去过了马颊河,而且还在河边钓了鱼,尽管只钓到两条泥鳅,也足以让他们羡煞慕煞了。只可惜这两条泥鳅并没有像姑爷爷说的那样活很久,甚至只不过两星期它们就死了。因为那次我把罐头瓶的水灌的太满,泥鳅们在夜里竟然一起跳了出来,等我第二天发现时,两条可怜的小东西已经在地上被蚂蚁吃得只剩下了两付空空的壳。
  好多年以后,当我在某个城市的一个儿童玩具商店门口,看到有许多的泥鳅正被商家放在大水盆里供孩子们随意抓取,并以孩子自己抓到的泥鳅数量来作为奖励的依据,借此达到促销的目的。商店门口热闹非常,大人孩子们围在一起捉泥鳅的欢快场面,不禁让我蓦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尽管当年的水塘早已干涸,曾经无忧的岁月也难以重再,可记忆深处那几个如泥鳅一般的快乐少年,却在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

   (2010.4.23北京)
  审核编辑:罗军琳   精华:文清
【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蓦然由泥鳅想到自己的往昔童年,泥鳅也是一个引子,泥鳅记,也让人记住那些快乐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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