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没有血缘的至亲

作者:梦之屋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5-05-30   阅读:

  
  小时候,记不清是那年,和我玩耍的伙伴治军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男孩。叔伯们私下纷纷议论说,这孩子真命苦,因为全家人病死,饿死,孤依无靠的他才来投奔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姨妈。
  婶娘们则摇头叹息说,村西头的五保户夫妻无半个儿女,怎不去给人家做亲亲的儿子呢?跑到这一来添麻烦和负担,二是军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虽说孩子来是迫不得已,但分明显得不值钱哪!
  懵懂的我一知半解。不过从那以后,每去军家里玩,看见军的表哥干活最多,穿的最烂,却得到的温暖和关怀极少。村里有几个正义的乡亲忍不住为孩子叫屈,军那觉察的母亲就在低矮,且又黑乎乎的房子嚎啕大哭。那哭声简直撕心裂肺,揪人肠子。哭归哭,孩子的处境仍未改变丁点。
  愤恨的我不由撇嘴对父亲发泄心中的不平和不满。父亲无可奈何地笑笑,而后说我还小,不理解大人的难处。我想不通大人有什么苦衷,既然对外人都予以施舍,对猫狗都有爱心,为何要拒绝自家亲戚孩子的一条生命呢?
  再说军的表哥那么懂事能干,况且遭遇那么凄惨,为什么军的父母不能一视同仁,把他当做自己的骨肉看待呢?我疑惑的眼光伸向母亲时,满心希望母亲倾向于我对军表哥的同情和怜悯。未想母亲一句“有钱难买肚子亲”彻底令我失望了。
  我和军到了上学的年龄。军的表哥还是割草,喂牛,拉粪。我们兴高采烈放学了,村头的小路,军的表哥挎着竹笼的姿态几乎一成不变。星期天或者放假了,我们抓石子,踢瓦片,他才得以歇会。
  多数都是我们玩,他站在旁边傻傻地看。他的眼里,有渴望,有甜蜜。那美好陶醉的神情,不亚于是他自己置身于我们中间。我招手他快来啊!他脸红耳赤地笑笑,继而离的远远的,并一步步退出我的视线。
  我们小学毕业了,军的表哥除过地里的农活,又多了一项在磨坊磨豆腐的工作。至于家务,或给不相干的人帮忙,一概是他份内的事情。他的沉默让人更认为是傻瓜,是理所应当做的,而他的苦不堪言使大家对他的酸楚越来越深。
  军穿的还算体面,他的表哥与他相比,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家里所有人都拿他当马牛奴隶,军的母亲从没有做过一些震惊人心的举动,让大伙瞧瞧。于是,这家好心的大妈给了他一身儿子穿旧的衣服,那家善良的大婶又给他一双鞋。人们有好吃的也隔三差五的偷塞给他。
  他任劳任怨,好像也不奢望别的。也许对他来说,有个避风的港湾,有个亲人的依靠就够了。之后,沉默寡言成了他的专利。但他的笑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无论是悲伤还是痛苦,无论有多么的劳累多么的不堪,他的笑总是那么满足。
  不久,军的家庭出现变故,他在外吃皇粮的父亲得了恶疾,致使军没机会上初中。军的母亲又是嚎啕大哭,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哭她的老汉还是哭她姐姐给了他一个累赘的儿子?家里家外,她根本没操持过,每天坐在门口卖嘴便是她的苦劳。
  军的姐姐相继嫁完,军只等十八岁,就能顺利的接班。按说境况好多了,军表哥的任务繁重的却像山一样,压的他透不过气。我们小孩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若是在门口碰到,我就扬手打招呼。一直到我出嫁前,对他都是这般友好的态度。
  转眼到了军结婚生子。他是接班了,结果却不尽人意。他不得不拿起锄头开始种田。非常时期,军的嫂子得了不治之症,说咽气身体一时三刻就冰冷了。军的两个姐姐生的又都是两个儿子,加上军的一对女儿,够军母亲后半生受的了!
  军的表哥无人搭理,他隐藏在黑暗的角落,就像不存在似的。没有人给他提及婚事,就是有媒人来,军的母亲不吭声,更不应允。他给人工匠,出山,做零散活的钱全部交给军的母亲了。私房钱分文没有!用他的话说,好歹给口吃就行了!他寄姨妈篱下仅仅是为了饿不着吗?
  乡亲们实在看不下去,一一鼓动他另立门户,要么卷铺盖走人也可。他腼腆地笑笑,还是那句,不行,这样没良心,世人也唾骂!他不呆滞啊!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明白这么做就是对不起人?谁教他的?生活吗?众乡亲故意问他,还要为姨妈做多少?是否死了还想进姨妈的坟地?
  他说做到哪里是哪里吧,目前没做够!想进姨妈的坟地,那倒不想。他想他亲妈,即使没见过,老了也得回亲妈身边!但这会,要对姨妈孝顺。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姨妈就替代了亲妈的位置。大家伙对他除了惋惜不止,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尽管过度的劳动将他压迫的像个老头,他仍然期望着,他能平静地在我们这个小村子了此残生。这里不仅应有他的一席之地,更难以诉说的是他投入了巨大的感情。包括他的青春,他的精神,他的生命。军的家人以及军的母亲,可以无视他的祈求,为何不能存点良知,不能泯灭人性,希望他永远活在这种看似悲哀而却无比绚烂的阳光里?
  往后的日子里,他还是被军的媳妇冷酷无情地赶出了家门!这是任何人也不想,更不愿看到的一幕。
  那天,他的姨妈哭的死去活来,她看着他姐姐多余的这个儿子收拾行李,不阻拦也不挽留,只是用袖口抹泪。来时她做不了主,走时她做不了主,乡亲们轮流自责:她何时做过主,何时能做主,何时做得了主?比他刚来那阵更悲惨。那时他是个充满憧憬的翩翩少年,现在则成了半秃的、没人要的老光棍男人!
  他恋恋不舍地朝村头走去,乡亲们抑制不住满腔的忧伤,人群里已经有人抽泣不已。军的母亲快步追上去,喊了一声“我的亲儿”!就晕厥过去了!走了,他走远了,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头的坡下。自始至终,我没有见过他的泪水和苦水。事后听说,军的母亲给他买了一身西装,还给他买了一双新皮鞋。
  日月穿梭,星转斗移。
  每年的清明,我都要去陵园转悠一圈。今年国家投资巨款重修装饰了烈士纪念碑,我更要看个究竟。就在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出得大门时,母亲大呼小叫:“看,那不是红军吗?”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桃花,梨园。周围车辆噪杂,人声鼎沸,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一家人靠近了他。不是母亲这一咋呼,我完全不记得他的模样。我和妹妹险些哽咽了。但在这样的场合,万万不能的。寒暄几句,我们终于问起他现时的境况。他说在一家养鸡场干,主人对他很贴心。我们又问起他的婚事,他说媒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女人,他回话说,只要人家不嫌弃,不挑剔,他愿意做那孩子的爸爸,做那女人的保护伞。
  我们的问话没有中止。最后的话题了,母亲小心翼翼问起,近几年还去过我们村子吗?他又笑了,像以前那样满足的笑。母亲看了他老半天,不明就里。他说去看妈妈。母亲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理解。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去看妈妈,就是姨妈。母亲不再言语了。他说,姨妈是不亲,但世界上还有他的亲人吗?没有了!半个也没有了!我问他的经济状态还好吧?他说姨妈再怎么教他,再怎么逼他,他也没有给过姨妈一分钱了,也没有接济过姨妈家里的每一个人。手头里存了些款,准备婚娶。但是他每次去,手里不空,不是给妈妈拿袋鸡蛋,要么就买点滋补品。
  母亲感慨地说傻孩子,这就好,总算清醒过来了。他傻傻地笑笑,说他其实早就不糊涂,可他幻想着人家能给他一片蓝天。母亲说他混的有出息,竟然学会拽文了。他说那是姨妈没让他读书,要是和我们一起念,他说不定能考大学,首先保证不比治军笨。我们异口同声笑了。这笑里夹杂着几多苦的成分啊!
  要分手作别了,他眼里流露出无限不舍。我说闲暇了常出来走走,对心情有好处,我们自卑了半生,也该舒心地喘口气了!他说好的,也会的!我说,最好穿着崭新的西装,带着妻儿去看姨妈,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街,走在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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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推荐:沁芳闸
【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我们读故事,看文字,总希望主角有个好结局。整篇文字读下来,内心堵的慌,幸好结局还算可以。一个真诚的善良的人,从小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他寄居在姨妈前,吃得最差,穷的最破,干的最多。但他依然笑着,因为他相信人心是肉做的,他用他全部的努力一定能换来蓝天。不过,他只能失望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赶出了家门。是福不是祸,那反而是他幸福生活的开端。我相信,他的明天会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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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文清

    血缘替代不了亲情。这方面我很有感触。

    201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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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或许,我真是乐天派。我相信,这么善良的会有好日子的。

    201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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