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抬起头来，他本想说我是给你帮个忙不要钱，但不知怎么嘴里却说道：“大妹子，我不要钱，修好了让我洗个头就行了。”老牛看见这洗漱池自己的头皮更痒了。
　　“洗个头？”就是老牛不要工钱只洗个头，看来这位胖女人也不愿意：“那你连个毛巾都没有，用啥洗？”
　　老牛笑了一下：“不用毛巾也能洗，我的头确实痒得受不了了，大妹子，不为难，你不让洗也无所谓，我保证给你修好。”
　　胖女人默默站着半天没吭气，算是默认了。
　　老牛修好了下水管后，非常小心地洗了个头。
　　他怕多用人家的水，便把头直接伸到水龙头底下淋湿了，再小心翼翼地打了点胖女人家的洗发香波，接着使劲挠了一会儿头皮，又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再用手抹下头发上的水就了事了。
　　胖女人还不错，递过来一把卫生纸让老牛把头上的水擦干，她怕老牛把水淋到地板上。
　　老牛出了门，胖女人连声谢谢也没说，老牛心里却很坦然。虽然他出了力，但胖女人让他免费洗了个头，两抵。
　　老牛觉得刚才用的洗发香波的香味好极了，真像山里的野蔷薇的香气，但忘了看一看是什么牌子的，如果记住牌子就好了，到超市时看看价钱要是不贵，过年回家给老伴也捎一瓶回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洗发香波没有用水冲净，老牛使劲嗅着从自己头上飘出的清新润腹的香味，上了960路公交车。
　　当老牛把最后一元钱塞进投币箱后，便真正成了一位身无分文的无产阶级劳动者。
　　【五】
　　跟早上来时情况一样，从终点站上公交的人不是很多，但车走了几站路，人就满了。
　　老牛这次没有坐座位，他在后车门的旁边找了一个容易拉住扶手的位置站着。
　　洗了头，头皮不痒了，耳朵里也不响了，老牛觉得舒服了不少。
　　真巧！老牛突然看见来时他给让座的那个少妇正从人群里往后门挤，她的一只手还拽着那个大眼睛小男孩的胳膊，后门内的那块地方人比较少。
　　小男孩被妈妈拽着刚走到后车门扶手处，便顽皮地向车门里边的台阶跳了下去。
　　谁知这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一辆电动自行车从车头前方斜插了过去……
　　在车上所有人的身体都在往前倾的同时，小男孩“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少妇稳住身子后急忙抱起孩子，刹车时她看到了孩子的头碰了一下车门边的扶手。
　　少妇一边抚摸着孩子的头一边转过身去对着司机的方向大声喊：“你咋开的车！把我的娃都碰伤了！”随后她开始抖动身体悠着孩子：“小宝，不哭不哭，妈妈给你揉揉，小宝坚强，不哭不哭……”
　　谁知小男孩被她抖得哭声更大了。
　　老牛看得很清楚，孩子头上没大事，孩子的胳膊可能是在刹车时被少妇拽脱臼了，孩子疼得只是哭，一时还说不出来。
　　老牛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给她帮帮忙，至少也得提醒一下这位少妇。
　　少妇此时又转过脸去大声责怪司机。
　　老牛往少妇跟前迈了一步，脸上很自然地又露出了平时那种憨厚的笑容。为了使少妇能相信自己，老牛想尽量表现得和蔼可亲。
　　老牛提高了嗓音对少妇说道：“女子，你娃的头上没有事，我看是娃的胳膊有问题了。”
　　少妇回过头来，有些狐疑地看着老牛。
　　老牛接着说道：“女子，你的身子不要再抖了，要不然娃疼得更厉害。你要是相信我，你看一下娃的左胳膊。”
　　少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换了只手把孩子抱到另一边。她用手刚抬了一下孩子的左胳膊，本来就在哭泣的小男孩大喊了一声：“疼！妈妈——”
　　少妇一下子不知所措，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老牛依旧笑着说道：“女子，问题不大。你要是相信我，我用不了一分钟就能给娃推上。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就赶快领娃去骨科医院。”
　　老牛说的是真话。老牛家乡方圆十里八里，谁家的小孩胳膊脱了臼都会找他，这门功夫是老牛的爷爷传下来的。
　　这时车到站了，少妇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我到站了。”并冲老牛点了一下头。
　　就这样，老牛跟着少妇下了车，又跟着少妇走上了人行道。
　　“你把娃抱好。”老牛说着便轻柔地拉起小男孩的小手，当然是左手。
　　老牛的手缓慢地上下摇着，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孩子的左肩头。只见老牛和蔼地对孩子说道：“娃，不哭，咦——，娃长得真耨！你看爷爷长得像不像爱因斯坦？外国的那个干大事的爱因斯坦。爷爷今个没带钱，要不爷爷给你买……”
　　说没说完，老牛的一只手突然一抬一推，同时小男孩的哭声也一下子大了起来。但在小男孩扭过身子的同时，左胳膊却抬起来搂住了妈妈的脖子。
　　老牛张开嘴笑了，他拍拍孩子的头：“娃，爷爷给你保证，没事了！听妈妈的话，爷爷跟你说再见！”说完老牛转身就要走，但当他看见公交车站没有了公交车时，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上没钱了！老牛的头一下子又开始犯晕了，晕得车站牌都在晃。
　　当老牛好不容易转过身时，见少妇抱着孩子看着他还在发着愣。
　　老牛此时的意识还清楚，觉得她至少该说一声谢谢的。他无奈地对她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摇头，但刚摇了一下就觉得不行了，头昏得厉害。
　　当少妇转身要走时，老牛喊住了她：“女子，请留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今天出来没带钱，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让我接着坐回去。”
　　小男孩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好奇地冲着老牛眨巴着大眼睛。
　　少妇放下孩子，从包里翻出一张两元纸币递给了老牛。她包里还有十元的，五十的，一百的，但她不想给老牛那么多。
　　老牛说道：“我只要一块钱，你再看看有没有一块的，公交车上不找钱。”
　　少妇摇了摇头，她拉着孩子向前走了两步把钱轻轻塞到老牛手里并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让老牛心里突然一热！这声“谢谢”远比给自己两元钱更感动，更让老牛心热的是小男孩也跟着妈妈说了声“谢谢！爷爷！”
　　老牛顿觉自己有了自豪感和成就感，头里又多了另一种的晕乎感。
　　老牛也对着少妇弯了一下腰回了一声：“女子，也谢谢你！这两天不要拽娃的胳膊！哟！娃真耨！爷爷跟你再见！”
　　少妇和小男孩终于都笑了。
　　【六】
　　等到下一辆公交车进站时，车站上已经有了许多等车人。车门刚打开，人们蜂拥着都恨不得一下子挤到车门里。
　　老牛被夹在人群中间，不由地想起了中午因经济问题没吃上肉夹馍，这会儿自己却要变成馍里的肉了，看来这会儿身上脏衣服的威力已不起作用了。
　　老牛手里紧捏着那张两元钱，两眼往四下看着，看能不能从哪个人手里要过一元钱，他再替那个人把这两元钱塞进投币箱里。
　　还好，身旁的一位姑娘手上就拿着一元钱。老牛跟姑娘说好后便把两元钱塞进投币箱里，还没等到他从姑娘手里接过那一元纸币，便又有事了！
　　老牛看见了一只手伸进了姑娘的双肩背包里！
　　怪不得这车半天挤不上去？原来是有小偷在作怪。
　　要不是小偷在使劲挤，其他人还是很在意老牛那身脏衣服的，即使挤一挤也不会这么挤。
　　老牛没多想，那只准备拿钱的大手一下子就从姑娘的肩膀上伸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腕子。
　　老牛当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帅哥，虽然如今年纪已是一个甲子了，但劳动了一辈子，肌肉还是有的是，手劲还是蛮大的。
　　老牛继续用力抓住瘦小窃贼的手腕，窃贼痛得大声叫唤，老牛还没顾得上呵斥他，便觉得后面有人在使劲拉他。
　　等老牛明白过来时，他已被几个年轻人从车门里拉了下来。原来窃贼不只一个，而是一伙！
　　老牛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窃贼的手腕子。他只一拉一推，便把窃贼推了出去，不是窃贼身后有人给挡着，他非一屁股坐到路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