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里,他更应该是一个真正的旅行家。
其实,用“取经”二字解读玄奘的远游意图并不准确。后人觉得,西方有经,可以救苦难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就有人不辞劳苦,跋山涉水去拿。可经论不是发明专利,拿回来也不一定会实用。经论的本质是一种信仰,也叫精神鸦片。地域不同,文化差异,信仰也会千差万别,恒河流域的释迦摩尼能否教化炎黄子孙,谁心里都没数。
再者,中印之间路途遥远,更需跨越许多国界,如此艰辛的国际交流,唯以国家的名义,拨专款,派使者,派专机才能完成。让陈炜单枪匹马,用双脚去丈量,且没有任何盘缠和补给,胜算几何?
还有,西天取经并没有得到朝野的支持,相反,还遇到重重阻力。这之前,儒为根,道为纲,历代执政者根本看不起西域的歪理邪说。排除个人恩怨,李世民对陈炜的文化交流项目毫无兴趣,民间也不会理解那么深远,有现成的道士驱邪除病,谁还对舶来品抱有幻想?
所以,公元629年的那次旅行,注定是孤单的。陈炜不仅要自己承担远游的费用,更要承担莫测的后果。没人饯行,也没人陪伴,一个人的旅行之苦,不仅体现在精神上的孤独,更体现在思想上的曲高和寡。
陈炜同学却被偏执的狂热怂恿着,毅然踏上旅途。
剃个光头并非就是佛,敲着木鱼咿咿呀呀也并非佛的全部,抱回真经也不能立地成佛。佛在哪?
佛在一个人的旅途上,或者是一朵花,一株草,或者是一滴水,一束阳光。
其实,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寻觅,佛如风,你能感觉他的存在,却看不到,抓不着。西行之前,陈炜拜访佛界名师,却发现各派学说分歧,难以定论。如果连佛的真谛都弄不清楚,再虔诚也是可笑的。
为了找到纯粹的教义,还原佛的本真,陈炜一个人走了。
他可不觉得这是一种冒险,也不会抱怨路途的劳苦。有了一个理想,确定了一个目标,选择了一个方向,整个过程就是欢愉的。
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陈炜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放下。放下悲喜和荣辱,放下恐惧和彷徨,甚至连他自己都放下了。将自己虚化成一缕清风,无魂无魄,无牵无挂,无心无思,借助一具可生可灭的躯壳前行,才是理想意义上的旅行。不管在哪一站倒下都无所谓,因为超越了生死的界限,还有什么事情叫人担心的呢?
也正是在旅途中,陈炜醍醐灌顶,会晤了真佛。也醒悟到“我”“法”都不过是“识”的变现,并非真正存在,就如树叶与绿色都不过是生命的外显,树叶的形状和色彩皆为生命的光晕,你可以看到叶与色,却看不到生命。树叶枯落成泥,无形也无色了,但孕育树叶和绿色的生命却依然存在。透过“相”看“法”只是刚刚入门,只有透过“法”看到“识”,才算渡了。所以必须破除“我执”“法执”,才能达到“成佛”的境界。
悟到这个层次,才叫渡,即从此岸到达了彼岸。
旅行就是摆渡,修行就是小舟。在风浪中,逐步完成“小我”“忘我”到“无我”的嬗变。各位施主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做到了“无我”,那旅途中怎么还会有孤独寂寞和忧伤劳苦?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词语“因果”了。因果是一对双胞胎,表现在世俗里,就是付出与获取、失去与得到、希望和失望、爱与被爱、生与死、聚与别、前世和今生等等关系。
常人的出行,走的再远,也断不了一根丝线,如同风筝,飞的再高,也牵绊着地面上的一双手。在你的心里,旅途只是一种仪式,最终还要回到起点。所以你每走一程,都会回头,怕起点消失,怕找不到回头的路,你这哪里是旅行?你这纯粹是赌气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人,内心总渴望身后有人追上来挽留。你在前是因,内心却放不下身后的果,烦恼非但不会减少,还会因为距离的扩大而增多。
陈炜放下了因果,既然出了门槛,就没想到过回,旅途就是生命的全部,因之,他升华成为了玄奘。
一个人的旅行,你能做的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