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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麦索

作者:唐仪天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7-23   阅读:

  
  卖——麦索喽,卖——麦索喽。
  近年来到了农历五陆月份,无论城市的大街小巷,还是乡村的粗街陋巷,时不时的总有这样的声音此起彼落。麦索这个勾起我们馋虫和记忆的时令食品,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童年的故事。
  其实在我们幼稚的时节,这个季节是青杏飘香,麦秧灌浆的时候,也恰恰是庄户人家仓里没粮的时候,劳作一天的庄户人家,只能吃到清得可以照见人面的酸拌汤和珍子糊糊,碗面上飘着青青的野菜或者园子里种植的小白菜或萝卜叶,这个时期青黄不接,庄户人称作“困月”。
  上苍造物是与它的意图的,也恰恰是这个时候,有一种名叫青稞的农作物,揣摩透了庄稼人的辛酸日月,赶在小麦成熟前,完成了它的生长过程。青稞的芒,寿者的胡须一样变得金黄金黄,光芒万丈。新熟的青稞在麦颖里鼓囊囊的,像个即将出怀的胖娃娃。偷青的人耐不住饥饿的折磨,随手揪上几穗,用手掌揉开了吹去麦颖,舔进口中。偷青捋黄本是庄稼人最忌讳的事情,还是有人忍不住饥饿去做这样的事,原因很简单——肚子饥饿啊!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谁家青稞穗或者麦穗被人揪了,谁家的男人或者主妇就站在庄门上,大声野气的骂,骂的话有碾轱辘粗。粗野的语言流露的是一个庄户人对自己庄稼的怜惜,是对一家人的负责。女人们是表演的天才,也是骂人的天才。骂的好的抑扬顿挫,舒缓有致,情景交融,动作自然流畅,像刻意编排的节目。每个骂人的都有一个心中假想出来的对象,听着叫骂声你可以听出大略是针对哪个人,而结果往往是冤死好人懒死贼。在那个时代谁也难以保证自己不做一点偷青捋黄,摸鸡偷狗的事情。被针对的对象也隐约理解,但只能默默的听着,不敢大胆的对抗,谁与叫骂者对垒,谁就默认了自己做贼的身份。
  青稞黄了后,庄户人就显得猴急火燎的,但是,似乎谁家也不敢第一个走上地头揪青稞,好像谁家先去揪了青稞,谁家就是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家,或者这个人嘴馋,庄稼人称作“紧嘴子”。等到有一家率先提着筐子上地揪了青粮食,队上的小孩就把这个信息相互转告,两三天内谁家屋里都飘荡着青粮食特有的清香。
  我们小的时候,大街上从来没有卖麦素的小贩行走。原因是每个人家都或多或少的要做一些麦索。麦索在当年,即是时令小吃,也是拮据生活的补给。被清汤寡水煎熬着的庄户人家,能大口大口享受麦索后,麦子正像一个孕妇把青青地麦粒在炽热的阳光下秀得珠圆玉润了。这将预示着,之后的日子里小麦即将归仓,生活会比现在好一点了。
  青粮食一下来,村子里的大小人等,都把衣服上的兜兜打扫得干干净净。从蒸锅里出来的青稞穗,放在簸箕篰蓝里,用干净的鞋底揉搓掉麦颖,珠圆玉润的青粮食宛若颗颗晶莹碧透的珍珠一样诱发人的食欲。庄子上的大人们劳作回来,端一碗调了盐末的青粮食,饕餮般贪婪的嚼食。青粮食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庄,庄稼人脸上挂着满足的幸福。
  这时候,村子里的磨坊开始繁忙起来,饲养院的牲畜们也开始忙碌起来,蒸好簸净的青粮食只是时鲜诱人的序幕,做成条索整齐的麦索,拌上油泼辣子油泼青蒜,调上家酿的食醋和盐末,然后方才称得上中国传统美食和地方名吃,也符合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标准。
  记得那时节,村子里的十几家磨坊都忙碌的接待着村里的乡亲。带着驴蒙眼的牲畜们丝毫感觉不出农人的那份兴奋,漫不经心的在磨道里行走。石磨轰轰隆隆地喧叫着,进入磨堂的青粮食在磨牙的旋动中把自己粉碎了,然后重新聚合转身变成条索状的物体,徐然从磨缝里钻出来,像变一场魔术。有时候我就想,驴这样辛辛苦苦为我们磨制麦索,它说不出自己的意思,但是绝对能够嗅得到新粮食的清香,它为我们默默地出力,按照人类常规的礼仪,无论如何也得让它尝一点吧!但是饥饿已经充斥了人们的思想,没有人给它们这样的待遇,那时候我很小,我时不时抽空抓一小撮喂到驴的嘴里,驴无法表示对我的友好,我充分理解驴对我的感恩。
  女人们从磨盘上抓起麦索,仔细的端详麦索成品的性状,是否符合自己需要达到的标准。有时候青稞水分过大,磨出的麦索就会条索不清,黏黏哇哇,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停止,然后把青粮食放到篰蓝里通风干燥,到了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制作。有的时候青稞成熟的有点过头了,水分自然不足,磨出的成品色泽不好,智慧的农妇们有的是办法,她们拔来青翠的蒜苗,切成蒜茸,搅拌在青粮食中,磨出的麦索的形状和色泽青翠美观,而且有了另外一种异样的清香。
  前几天,我趁着周末休息,回到我生息了半辈子的村庄。午休时,麦索的叫卖声悠远而又诱人,儿子也正逢周末,他是一个纯粹的麦索痴迷者,听见这样的叫卖声,他催促他的母亲给他买麦索。老婆因为痛爱,从不拒绝儿子的索求,于是茶几上就出现了一盆青翠秀致,诱人食欲的麦索。我本对零食毫无嗜好,看到那色香味兼具的家乡小吃,顿时有了浓烈的兴趣,我让老妻给我盛了半碗,依稀还能尝到曾经的味道。
  品尝美食的同时,让我再次油然的想起了往昔岁月的艰辛。一个地域的饮食标志了一个地方的文化和智慧,我感佩我的家乡,更感佩我们的文化。
  我问过我的母亲:是谁发明了这样奇美的食品?我的母亲不假思索的告诉我:人老几辈子都这样吃,谁知道是谁发明的。我知道我提问题很幼稚,但是刨根问底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也无法回答。但是我明确地知道,这个食品的出现和产生,有它特定的环境和条件,古老的传统农业很难让辛苦庄稼人吃到足够的赖以生存的粮食,在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关键时刻,我们的先民们就发明了这种吃法。如果我们妄自尊大,忽略自然,忽略先祖,我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朋友刘润和曾经写过一篇考证故乡麦索的文章,我知道在中国宁夏也有一种类似的食品叫碾转,这个名字和麦索的称谓一样,也很形象逼真。依稀觉得宁夏的这个食品是用石碾加工的,但细思量,石碾很难完成以上作业,也许他们的加工方式与民勤麦索的加工方式并无二致,因为汉语言的丰富,表达方式上产生了小小的异同。
  无论利用哪一种方式,命名为何种名讳,都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们得谦恭地向我们的先辈们致敬。是他们的智慧和才能才让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民间食品,成为大众心中永远无法泯灭的记忆,才能让这样一种原始的手工食品,成为一个地域饮食文化中不可忽视、难以忘却的经典。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人们对粗粮野蔬营养成分的认识,人们越来越对这样的民间美食产生兴趣。精明的市郊农家,在几乎没有新鲜青稞的状态下,可以轻易制作出清香的麦索,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完成了这种蜕变。有的人家把成品的麦索自然风干了,带给远方的家人品尝,麦索从传统意义上的美食,即将变成一种具有明显自然标志的名吃。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麦索能否在惊涛骇浪中站稳脚跟,还需要我们瞩目。
  前些日子,几位外地文友要到民勤采风,在筹划了此次行动计划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约我作陪,我自然是欣然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采风结束后,我很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他们厌倦了饭店餐厅的饮食,对我的邀请兴味索然。我忽然想起了家乡的美食——沙米凉粉和麦索。此时正是麦索上市的季节,如若不让他们品尝一下麦索,那就是我这个义务导游的最大不是。当我提出这个意思后,两位美女作家显示出少有的兴致。于是乎,馋嘴的作家们在我们美食的强烈诱惑下,伴随我来到了市场,品尝到独特而又具有地方特色的沙米凉粉和麦索。看着他们饕餮一样的吃相,我的灵魂得到了些许安慰。
  什么是文化?饮食就是最有说服力的文化。在这样一个信息高度发达,运输业空前繁荣的时代,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我们的美食承奉给天下的朋友,让他们用心感知汉文化的博大精深,让他们知道中华民族的超凡智慧和出奇想象,这才是作为一个文化使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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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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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一味地道的地方小吃,充满色香味,裹挟着当地人流传下来的勤劳和智慧,在青黄不接的时节解救着饥饿中的人们的胃口,香气飘满村庄,满足味蕾,带着原始的自然气息。虽然在当下,这小吃的功用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带着深深的地域特色,当麦索的叫卖声徐徐传来,依然独特,依然渗透情怀。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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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文清

    朋友文章的真实,让读者感受其中,拜读后,能引起读者的心里的思索。问好朋友!

    2015-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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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这样具有地方特色的小吃,好得很。虽然从来没有见识过,但是能够想见它地道的美味。

    2015-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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