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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坡

作者:吟湄    授权级别:B       2013-12-01   阅读:

    后坡不是坡,它只是一块小小的平整的高地。
  后坡不大,总共三四亩地的样子,它本来是坡,后来被逐渐冒出来的小楼给包围。那些轰鸣的推土机开过来,将它的前后左右一块块的蚕食,于是它成了一块孤零零的高地,四面有三面如剑削般的整齐,只留下一面斜坡,可以供人上下,这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实在是一件可奇怪的事情。
  后坡正对着我家的东窗,从二楼的窗户看过去,它的高度刚好与二楼窗户的高度持平。如果从窗上跳过去,直接就进入一片田野,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于是我便有了痴心妄想,想将后坡据为已有,这样我就会有一个偌大的花园。
  但后坡终究不是我的,于是便有人从斜坡上去,将那满坡的果树给砍了个精光,然后种上一坡的应时蔬菜,对于一块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田地来说,这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但一年二年过去了,三年四年也过去,并没有人推了推土机来,将它夷为平地,于是那些菜花便年年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灿烂无比,渐渐地,菜地的边缘又添了几株桃树,再后来,居然又有了累累的坟,坟前还有黑色的石刻墓碑,从某个角度看去,我的家,还真象是旷野里的一座茅草屋。
  去岁迁入新居时,正值冬节,那坡上只有修整得很整齐的黄土,那些黄土被冷而洌的北风吹着,除了对面边缘的几座土堆暗示着曾经存在着的生命,暮气沉沉地再也不见一点生命的迹象。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年一开春,满坡就披上了一层新绿,那一排矮小的树也开始蒙上一层弱弱的轻雾似的绯红,当满地的白色小粉蝶在窗前不停的飞舞时,我坐在餐桌前,随便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一窗的黄色油菜花,“日暮平原风过处,菜花香杂豆花香”,我不需要风过便可闻到花香,这是一件很值得艳羡的事,并且我从不曾花粉过敏,能够欣赏一坡的美景而不担忧身体上的不适,这样便有了两重的享受,于是我对春天里的后坡,分外的偏爱起来。
  夜读经,看到《苕之华》,“苕之华,芸其黄矣”总让我疑心这苕就是油菜花。这样的疑心其实很没有道理,因为按注释苕其实是凌宵花,可是我总是固执的不肯相信,孔子说除了“兴,群,观,怨”之外,还有一大功用就是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我不肯下这个苦功,连身边眼见的花草尚不能叫出几个的名来,更何况书里的?将苕与油菜花联系起来来源于看了叶嘉莹教授的一个讲座,她在谈论中国古典词的时候刚好讲了“桃夭”与“苕华”两首,讲的是人生的欢乐与疾苦。于是我便从窗外看到灼灼的桃花与金黄的菜花并存在一起时,就能将这人生的两大情感一并收入眼底,更何况还有那几座孤坟对应着我活泼的生命,这样想时,后坡,便又多了一层况味。
  当累累的果荚将油菜柔弱的身躯压得葡伏于地时,就预示着夏季的到来。我对于油菜的成熟没有丰收的喜悦,总觉得那惨淡的浅绿色是生命走到尽头后的失血般的凄凉,桃树倒是在这时绿得肥厚,但也如干枯的老年一般,缺乏新发叶时与花同艳的那种活泼。好在这种情况也不会维持得太久,某一天的早晨,如果再从窗外看过去,就发现后坡又换成一地碧绿的小圆叶,等到过些时日,看那叶片间点缀了浅紫的尖叶般的六瓣花时,便知道这是一地的茄子了。
  茄子是最农家的蔬菜,朴素得难以在诗画中觅得踪影。《笑林广记》有这样一则:
  朝廷新开一例,凡物有两名者充军,三名者斩。茄子自觉双名,躲在水中。水问曰:“你来为何?”前曰:“避朝廷新例。因说我有两名,一名茄子,一名落苏。”水曰:“若是这等,我该斩了:一名水,二名汤,又有那天灾人祸的放了几粒米,把我来当酒卖。”(笑林广记三名斩)
  可见茄子是个极贫极胆小的菜蔬,世间万物,有双名的何止一个,何独它躲入水中?不过若用了十来只鸡来配的话,茄子也会身价倍增——象大观园的那种做法,估计不止是刘姥姥,所有的人都会为之咋舌。不过由此也可以窥得另外一层——茄子的味道也不是很好,要想好吃非得有极巧的做工才行。好在我并不想将茄子烧来吃,所以也不必想象那坡上再多放一群鸡。我只看那些浅紫色的花如星星般闪耀在并不滑嫩的叶片间,然后看那些紫色的小圆茄子慢慢地长大就行了,无论如何,茄子的果实是漂亮的。
  日子慢慢地滑到了初秋,后坡的秋我还未曾经历,所以不知道它会呈现出什么模样。早起开窗,突然发现靠窗的峭壁上展了一壁的绿,细细辨来,竟是野菊花的叶子,郁郁郁葱葱的,长了满地。
  原来我还能采到“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意韵,这样想时,便对深秋的后坡,又向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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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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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东方玉洁

    如此闲适的小品文,极是耐看。便如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一般,饶有兴味。陶潜谦逊谓好读书不求甚解,我不仅不求甚解,还不好读书。但赏赏大家的小文,便是十分的惬意。

    2014-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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