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寥沙,可记得,你冒着坦克的扫射,冲向那钢铁怪兽,燃烧瓶爆发出复仇的火焰……”这时,她看到了沉睡的勇士在微微地颤抖,鼻翼在煽动,眼皮睁开来,急促的呼吸,喉咙中发出沉闷低微的吼声。
“谢寥沙,你可醒了……”奥丽佳拥抱了他,同时感到他的手臂也在无力地搂她一下,旋即垂下。
“姐姐——”声音很低,眼泪流了出来……
护士也惊喜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就在这时,响起敌机俯冲和歼击机对它射击的声音,一颗炸弹在楼边爆炸,几乎同时,敌机在不远处坠毁,小护士俯到伤员身上,地下室的玻璃碎了,阁楼的瓦片脱落下来。
3 灾难
奥丽佳去领配给,路上她见到被战火摧残的城市千疮百孔,到处是残垣断壁靠近城市外围,纵深梯次分布着防坦克壕和街垒,荷枪的民兵在巡逻。市内饥饿的老人、孩子裹着棉衣毛毯卷缩着身体在盖满白雪的废墟中寻着可以取暖的木板、书本、纸片……
“这就是我的列宁格勒吗?我的生命所系。我母亲的出生地。在这里我度过了无忧的童年。”
奥丽佳思绪万千,这时她看到一个孩子,六七岁的样子,拖着一个爬犁,在雪地上艰难前行。
“小孩你去哪?”她问。
“墓地,阿姨,我去墓地。”
奥丽佳心头一震:
“爬犁上拉的什么,用棉被包着?”
“外婆,她死了……”
“病了吗?”
“饿死的,她把半个面包给了我……”
“家里人呢?”
“爸爸妈妈都战死了,只有我和外婆……”
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奥丽佳走到一个巡警面前,掏出她外交部的身份证:
“同志,请你带这个小孩到最近的医院去,那个,找斯杰潘院长。如果外婆真的病死了,料理一下,然后把孩子带给我。”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笺,写下了她的地址。
“是,长官同志。”警察给她行了一个敬礼,转身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拖着爬犁,向医院走去。
4 卡秋莎
当她回到家里的地下室时,谢尔盖已经清醒了,但他还在躺着,闭眼,均匀地呼吸。小护士,给他输营养液,揉搓他的手,不时地问他的感觉。他回答的很简单,有些含混。
奥丽佳给他换了唱片,柴科夫斯基的曲子,《曼弗雷德》交响曲。主题属于主人公对幸福的渴望和与厄运的斗争。显然,这个曲子他在学院听过,此刻也触动了他的思想。“只要他的思维在活动就好。”
奥丽佳到市政府去给古比雪夫方面打了一个电话,汇报情况,当她讲起对谢尔盖的护理,上级对勇士的康复表示祝贺,命她耐心看护,不要挂念部里的工作。同时转告她《第七交响乐》命名为《列宁格勒交响乐》近日即将在古比雪夫文化宫的礼堂公演,由莫斯科国立剧场管弦乐团演奏,指挥隆莫斯德。
那日早晨,小护士去医院取药,离开了。奥丽佳到街上买了一张报纸,回来坐到地下室一个角落,阅读战况,准备讲给谢尔盖。这时护士回来了,放好药,坐在谢尔盖身边。没有留意到奥丽佳。她一面握着病人的手,一面柔声说:
“画家同志,我回来了。”
谢尔盖点点头。
“我们的勇士,您的家在哪个城市?”护士问。
“没有。”
“您的老家在哪呢?”
“贝——加尔湖。”
“老人健在吗?”
“去世了。”
“父母都不在了吗?”
“是的。”
“我也是,画家同志,战争使我们成了孤儿。您叫我卡秋莎吧。”
“我的老人是战前死的。”谢尔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
“难道您没有结婚吗?”
谢尔盖沉黙了一会,回答:
“没有。”
坐在角落里的奥丽佳看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显露在小护士的嘴角和眉稍。
“画家,我看过您的画展。”小护士的语调有些欢快。奥丽佳感到了“其中那位美丽的贵妇就是来看护您的姐姐吗?她可真是有气派呀!”
谢尔盖点头。无语。
“她爱您吗?”
谢尔盖无语。
“您爱她吗?”
没有回答。卡秋莎脸红了,她换了话题。
“我还看到了您的那些莱茵河的速写,露台上的柳德米拉真美呀!”
奥丽佳注意到了谢尔盖的眉头皱了起来。卡秋莎继续说:
“那个女孩还多次出现在您的速写中,她是您的旅伴儿吗?”
谢尔盖转过身去,奥丽佳也站起来,示意卡秋莎离开。小护士突然哭了,委屈地说:
“原谅我,画家,是医生的医嘱,让我和您对话,说您有兴趣的问题。”
奥丽佳走到她身边,笑着说:
“好了,小妹,你休息一会吧。我来看护他。”
卡秋莎抽泣着走出去了。
“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有兴趣的问题……”奥丽佳自语,笑了。
5 奥丽佳
“我知道你一旦清醒,定会苦苦地思念这个问题。”奥丽佳坐在谢尔盖身边,语速很慢。“本来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我掌握的情况,什么时候说给你,还是等待一段时间,在我们知道了更多的详情之后,或者在战事有了变化,你的心绪平稳了,不会去干冲动的事。可是今天小护士提出了,你的情绪激动了,那么,我就讲给你,谢寥沙,你要理性对待,要知道,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都在遭受苦难……安娜被希特勒关进了集中营……因为她和她姨妈不愿给所谓的‘俄罗斯解放军’当护士,不愿给那些在基辅获胜的法西斯军官做慰问演出。”
奥丽佳停下了,她看到了谢尔盖木然半坐着,没有表情,她有点害怕。“弟弟,灾难属于英雄和他们的亲人,可我们应该感到欣慰,安娜和姨妈,同许多俄侨一样,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奥丽佳看到谢尔盖依然麻木地半坐着。她把小护士叫过来,让她去请医生。
“原谅我,姐姐,我不知道这件事令他这样。”卡秋莎哭着走了。
奥丽佳扶谢尔盖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她见他的肩膀在抖动,她静静地坐着不知怎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院长来了,坐到病人的另一侧,笑了,“年轻人坚强些,斯大林的儿子也在集中营里,他们被俘后都拒绝叛国。是的,他们的战友们倒下了……对了,奥莲卡,那个老太太死了,你让民警送来的那位老人,衰老、多病加上饥饿……看来那个孩子——彼嘉,就指望你抚养了。你结婚了吗?会带孩子吗?”
奥丽佳站起来:
“放心吧,斯杰潘叔叔。我要学做母亲,把他带到古比雪夫去,给他一个家。”
这时,谢尔盖也掀起被子,问候院长。院长让他伸出双臂,摆动一下。
“唔,很好,看来弹片没有破坏你的神经。过两天给你做手术,把德国人的礼物取出来。不要急,痊愈之后,多画些宣传画,激励人民保卫我们可爱的列宁格勒。你看,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乐多么震撼人心啊!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孩子,你的笔就是你的燃烧瓶。”
这时,窗外的街道上,突然响起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乐。在座的人全都是兴奋起来……
6 勇士
奥丽佳挽着谢尔盖在街上走着,感受扩音器下音乐的震撼,她忆起肖斯塔科维奇对她的讲述,终乐章在于表现了报仇雪恨、英勇拼搏,在缓慢的铺陈叙述,之后,乐队逐渐增大音量。铜管乐器以强有力C大调地奏出,乐声,排山倒海般的凯歌……
这时她们看到了一位中年妇女紧裹着头巾,荷着武器,专注地站在扩音器下。谢尔盖和奥丽佳疑视片刻,又往前走,他们看到了沉浸在音乐声中的一个中学生,他一面在雪地中徘徊,一面吟哦着即兴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