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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僧孔雀

作者:吟湄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3-04   阅读:

  
  初识孔雀时,他还是一目光清澈的小和尚,新做得,旧也不错。尽管他的新常常令读者不知所云,但也不乏猜谜的乐趣。和尚为了显示他与众不同的独创精神,给他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诗艺偏取了个极其中国的术语——象喻(不是通常意义是说的“意象”一词的含义,和尚的取义更广)。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难理解的,这种做法他的祖宗未必没玩过——古时候人们有一种常玩的酒令叫“射覆”就与此相仿。这种本来带着强烈神秘色彩的类似于占卜似的游戏一旦与文与酒联系起来,就成了一种极为趣味的玩乐方式。规则是玩者两人,一人出令即出谜面曰“覆”,一个接令即猜谜底曰“射”。谜底不过是日常取用的一些生活用品。可是“覆”的人呢,不能直接说出他想要说出的物品,要用典中另一些与此相关的字去代替,接令人也就是“射”的人,猜中的也不能说,而要用与所猜之物的另一典去说明。总之不管覆的还是射的,都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他们所真正所指的事物。这种游戏常会让旁观者茫然,而游戏者相对莞尔,似乎不这样不能显示出同戏者对等的学问。孔雀的“象”就是玩令者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而“意”呢?自然是那一堆锅碗瓢盆了——其实谁耐烦他?“射覆”出典到最后圈定为“四书”的那个小套套里,早已失去了最初的乐趣,和尚的“象”也一样,“象”得多了,猜出的人也逐步丧失了最初的热情。于是,和尚就倍感孤独。
  觉得孤独的和尚就常常在静夜里喝酒长啸。寂寥而空旷的夜空会赋予他神秘的力量。和尚是西北人,出生在大凉国国都今武威市市郊的一个小村庄的某个小土旮旯里,具体地点没考,只好阙如。想象中该是漫天黄沙里的一块绿洲,远处有巍峨的雪山映衬着澄澈得透明的蓝天。一团团洁白的棉花糖样的云凝滞在天幕上,就如那些凝滞在草地上的羊群。时间也是凝滞的——在这样的地方,时间也会悄悄将脚步放慢。和尚在这些凝滞的时间里干尽了他那个年龄所该干完的一切坏事后长大成人。拜土地的恩赐,他没能如南方那些快节奏城市里长大的同龄人一样迅速地衰老,而是在某些方面还保持着令人惊奇的童真——这种童真与他在成长过程中所积累的狡黠结合起来,常常会迸发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方式,这或许也是和尚感到孤独的原因之一。
  倍感孤独的和尚在他的新诗里找不到知音。于是他便转变方向去旧诗里扑腾(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这两种写诗的方式应该是同步进行,互为表里的),扑腾的结果是写出一大堆用典晦涩的诗词,其中最高记录的一首五律,出典多达十余处——如同二进大观园里的刘姥姥,插了满头的花!当然这一点并不能掩盖和尚真正的才气,花儿落了,总会结个大倭瓜的。
  明白了这点我们也许会对孔雀由一个目光清澈的和尚转变为一个花僧的过程多了一层真实的同情。初识孔雀时,很为这一名字迷惑——孔雀东南飞。怎么看都带着点潮湿的热带森林的味道。而孔雀这种色彩的鸟儿也确实是那片森林里的国王。不过我们不能以这种过于物理的眼光去判断孔雀。按照他无处不出典的惯例,这个名字该与那首众人皆知的乐府联系起来才说得过去。这么一来,孔雀最后堕落为花僧看来是他自己刻意的安排。
  循着这条线我们可以一步步走进孔雀的真实的内心世界。据孔雀自己介绍,皈依佛门时他师父赐予他的这个法号其实是大有深意在的,与他日后的一桩公案密切相关。得了师父点拨的孔雀尽管不明白这深意内藏的玄机,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启用了这一法号,并自建“红唇寺”一所,广收信徒,开坛讲法。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孔雀确实非浪得虚名之徒。他的寺名就取得相当够水准。红唇众生,本是世间风流蕴藉之处,温柔富贵之乡,如不能将色相凿空,于极热处入得清凉法门,这样的寺名,断不敢为。多年以后我才发觉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和尚其实就是想在温柔乡里泡着,借机好摘一朵解语妙花。等我明白这点时,他早已是个资深的花僧,在法寺里贼一般的笑。
  不过和尚终于在某一个春天的某一天掉进了自设的圈套。或许那天的春风太过柔靡,或许那夜的星空太过美丽,总之和尚站在撩人情思的新发的鹅儿黄的柳条旁,被满目的新绿迷了心神,突然自认为参透了他师父赐他法名的玄机。于是,他面朝东南方向,敛礼相拜,在额头与大地相触的那一刹那,和尚迅速设想了一场极其风花雪月的爱情。并拿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身喂虎的佛门弟子的执拗精神,整理行装,准备着一场没有回程的旷世远游。
  关于和尚下江南的动机我一直在猜测,据他自己说,是为了见见我的狡诈与刻薄。为此害得我辗转难安,我对另一个文友小英说:偌大个江南,若只为我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太过恐怖的事情。小英也就跟着憨憨的笑,不置一词。而我心中明白和尚意之所指,也就跟着傻傻地笑。两天后老李终于踏上了去江南的路,我在这头忍不住放声大笑,后来孔雀说:去了一个佛前许愿必见的人的地方。我看着这句话,突然心中一酸,再也笑不出来。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孔雀的师父确实是一个世外高人。尽管直到现在这位高人尚飘忽于白云之端难睹真面,但他在孔雀取名之初就早已预示了这次旅行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空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空如也,方是众妙之门。和尚住在漠北,看惯了大漠戈壁漫天黄沙,突然心中一动下了趟江南,引起内分泌混乱,人也跟着神五神六起来。他在秦淮河畔憨憨地笑,操了口谁也听不懂的大凉土话,脸上堆满了戈壁的风沙,这风沙掩盖了他五官里暗藏的温婉。我猜想那夜他喝得大醉,然后在半夜里给我发短信撒酒疯,这是从前一条短信里看出来的--他发了一通叽哩咕噜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的文字,和尚好酒,这无需看,从文章中就可以闻得到。我对和尚说:失望不在对具体的人和事,而在想象,对过程的想象和对烟花三月的想象。其实想像中的江南,并不是真正的江南。那是从诗词里幻想捏合的产物,微雨,轻风,小巷,双燕,细柳,丝弦,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愁绪,散着丁香花香的姑娘,这些常见的事物并不仅仅是江南独有,甚至并不能真正代表江南,可是为什么一提到这些,大家就想到江南?因为距离,因为想象,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早已失去了古典,而江南,也只有江南,尚还有一湾碧水,几座短桥。如是乎,所有不能目见的意象全都一古脑的扑向江南,江南也就是这些想象中,越来越失去了真正的自己。和尚对我的话表示认同,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去了木渎我才知道,我要养质量很高很优雅的爱情,需要环境,现在连环境都没有,何言爱情?未了他说:我回去养精蓄锐,三年后卷土重来,来寻找我的爱情。
  对于孔雀的这次豪语壮语我无法再去刻薄,我明白和尚的爱情是个永远也找不到的想象,其实关于爱情,谁也无法真正达到,就像谁也无法达到想像中的江南。只是孔雀是个诗人,想象可以滋养他的灵气,我也实在不能想象,一个没了想象的诗人,还能不能写出真正的诗。
  经历了这场业障的花僧孔雀至此方悟出“红唇”真谛。这距他取名立寺,开坛授徒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八年。
  悟得佛法的孔雀终于在这年的夏天修成正果,连出几篇妙文,刻画众生相。笔力雄健,眼界开阔,章法浑成,自此西北劲风所到之处,观者莫不肃然。只是花僧此生磨难甚多,恐未能绝。情障刚除,他又一头钻进酒瓮,找那个胖大的鲁和尚去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审核编辑:小晓追梦   精华:小晓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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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小晓追梦:
和尚何许人也?诗人?花僧?……安静地品读这篇流畅的文字,挥洒出来的浓浓的笔墨,可以体会作者高深的功底下,所描绘出来的人物,形象、大气。想必对号入座的当事人读罢也会哈哈大笑,拍手称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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