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之旅】2无量观嬉闹的古刹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2014-03-06   阅读:

    2 无量观嬉闹的古刹
 
  我们在龙泉寺定好了床位,折回无量观,日已西斜。当我们走过山下的广场时,一辆轿车缓缓驶来。车停了,走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军人,他穿着军便服,臂弯里挎一领风衣。司机向他敬礼,称他大校,他吩咐把车开回去。
  大校身材魁梧,浓眉阔口。姑娘一件白衫,一条军裤,瘦削挺秀。她的手里提一个乐器盒子。
  我们沿着曲折的山路走上去,过了玲珑塔,葛公塔,祖师塔差不多可以一览无量观的概貌了:但见这些庙宇随着山势一层层修上去,山环树绕,屋瓴隐现,加之墙垣折转,石阶迂回,愈发显得这个山寺的深藏。
  大校走在我们前边,他步子稳健,兴奋地观赏着周围。我们走到并排的时候他笑着招呼:
  “艺术家吗?哪儿来的?”
  “不,我们是学生,刚刚毕业,从沈阳来,您哪?”
  “我嘛,就是这一带生的,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很久了……后一句说得很轻,稍许,又问:“你们常到这儿画画吗?”
  “是的,每年都来。”王君说。
  “真好啊!”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不知是赞叹眼前的风景还是羡慕我们无忧的年华。
  我们同大校在庙堂分手了。之后,便去看正殿的泥像、壁画、牌匾、雕花的窗棱和屋檐,剥落了又重新刷起的油彩。所有这些民族的传统工艺都引起我们的兴趣。我们的笔在稿纸上忙碌起来。‘哲学家’——我这样称呼王君——还给我讲解了一幅对联:“极是道宗太极还从无极起”,他说,这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等等。但我不得不惭愧的承认:我对这种像是哲理更像是呓语的言词缺乏悟性,只好悲哀地恳求,说肚子饿了,咱们还是吃点东西吧。于是,我们便向下层院走去。
  正殿两侧整洁的厢房都被某学院的女生占据了。她们来来往往,笑语喧哗,裙衫翩翩。上层院里更传来了提琴、萧管和男同学抑扬的混声。
  当我们走进茶棚的时候,大校和那位姑娘已坐在那里了。这是殿前的一处小巧的庭院,一段矮墙围着。下面一边是峭壁,一边是石阶,前面是空旷的山谷。游人可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山中的景色。
  大校点头召呼我们坐下喝茶。
  “艺术家,可不可以把你们的作品拿给我们欣赏一番?”他一手把杯笑着说。
  我们把夹子里的画递过去,抱歉地解释说这些都是旅途中的速写,画得很草率。
  “唔,很好,很好,线条流利,笔法也很苍劲,文儿,你看,真潇洒呀……\"
  姑娘欠了欠身迟疑地接过这些画稿,小心翻看着。这是一个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少女,很少讲话,剑眉下眼稍微微上挑,隐隐含一股英气。
  我们正喝荼谈话之间,女教师牵着孩子走过来了,后面是那位健步的老人,正用手杖敲打着石阶。
  突然,教师停住了脚,目光滞留在军人身上。而他也正向十步之外的这位中年妇女注目。分明地两人都有几分惊讶——
  “是你吗?铁成……”
  “你,秀娟!”
  “想不到……”
  “真是想不到。这是你的孩子?”
  “是的,冬冬,过来叫伯伯。这位姑娘——”
  “我的养女,文澜,一位战友的遗孤。”
“唔,舅舅,您请过来,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周铁城,中学的同学,跑去当了八路军。啊呀,这有多少年了……”
  我青年时候忽视理性,崇尚直观,许多新鲜事冲击我的好奇心,常常作出错误的判断。譬如眼前这一对中年人的邂逅,令我夸大了生活中的偶然性。为此王君和我进行了激烈地争论。他为我分析了许多隐藏在偶然性背后的必然动力,当时曾经令我折服,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是那样的动人和意外,使我对偶然性的崇拜又升腾起来。我的印象淹没了一切。
  逐渐地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这两位偶然相逢的朋友曾经是要好的同学。男的后来被逼出走参加了抗日队伍,现在北京工作。他和她一样,不幸中年丧偶,而他身边的姑娘是他的养女。这次到东北来就是为找孩子的亲人。而这一方,中学教员谷秀娟是教植物的。她到园林所来学习果树栽培的新方法,同时领南京来的舅舅(他在某大学任教)逛逛千山。
  我们一面吃点心,一面听他们畅谈。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妈妈呀......”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原来教员的男孩子冬冬在大人谈话时,跑到茶棚前的矮墙上去玩,一不小心溜了下去。墙外的滑坡是块十几米高的斜面。下面是一条小路,再下去就是乱石参差的陡崖。这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并非特别危险。他们完全可以控制自己,在小路上收住脚。先时几个贪走便路的小伙子就是这样干的。但此刻对于一个慌乱的孩子来说就十分可怕了。我见到这种情景,扔下面包,惊恐地离开桌子,正要奔过去。忽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敏捷地翻过短墙。我立刻认出了这正是对面的文儿。一刹那,血涌上了我的头。无论如何我得承认,我已经完全被这少女的义勇行为所激动,感到片刻的犹豫都是耻辱。我霍地跃过石墙,顾不得速度过猛带来的危险。这时姑娘已俯身滑下去。她一手拉住男孩的臂膀,一手拼命扣住石缝。显然,两个人的滑力加上她刚才的冲劲是这瘦弱的单臂支持不住的。我似乎觉得整个山崖和庙宇都随着这只手的抖动而旋转摇摆。我像一捆草一样平倒下去,全然没有考虑用怎样姿态和动作,才不是加重而是挽救我们三人的危局。心里只有一个冲动,挽住她的手臂,紧紧地握住,哪怕她把我带入深渊。这时,已被文儿减弱了的下滑速度又减弱下来。我努力张开四肢。终于摩擦力战胜了滑力。而且一个意外的情况更加强了我们的稳定性——我的水壶带挂住了一段树枝……
  当我侧目下视时更宽心了,那位大校早已站在小路上,张着双臂在迎接我们。王君也递过来一杆竹杆。
  山路上和两层庭院间的游客都由紧张的惊呼转为轻松的嘘叹。只是孩子的头还紧贴在石上,泪流满面。文儿也粗声喘气,脸色惨白,握着我的那只手捏得紧紧的,冰冷僵硬。我用力想坐起来,突然带子断了,水壶叮啷当啷跌下山的声音惹起一片喧笑。于是这惊险的场面就以喜剧气氛结了尾。可是没有水壶怎么作水彩画呢,想到这我不免有些懊丧。
  我们重新坐定之后,教员亲热地为文儿和我添了热茶,严峻的老人也笑逐颜开向我点头。大校问我是否擦伤了皮肤。只有文儿默默地坐在那里喘气,眉稍还隐隐跳动。可是当我和王君起身告辞的时候,她突然向我们伸出手来,这时我才感受到她似乎还未摆脱慌恐,温暖柔软的小手像受惊的鸽子一样在我的掌心里颤动,我的胸口一阵温热。
  王君和我各自画了一幅写生之后,便跑到庙后,穿过“夹扁石”,登上“一步登天”和“天上天”的巨石,观看山中的风景。
  落霞收尽了橙色的余晖,薄暮的昏暗降临了。后山的松林更加阴森,前边的峡谷腾起了迷雾。远山在云烟里现出浓浓淡淡的墨影。几颗黄色的星辰闪现在天空。脚下无量观各层殿宇就象一个大沙盘。走动的人儿好似玩偶布囡。烟又升起了,是烧水还是驱赶蚊虫呢……风衣在我的身后随风摆动,飘飘作响。
  “云生,走吧”王君也有凉意了。
  我们从后山爬下来,走进西阁整洁小院时,大校正同一位道士闲谈。(文儿正在“南天门”远眺)我们听他说无量观是清康熙年间创建的,后经历代重修改建成了现在这样规模。伪满时期出家人最多,上过千人。
  下山的路上我们已经很累了,脚步很慢,断断续续听到教员和老人的谈话声:
  “……我真想不到这样意外的相逢……”
  “不要沉湎往事了,你才三十几岁,生活的路正长。你舅妈和我都很关心。你应该给冬冬和自己创造一个幸福的家庭……”

  审核编辑:老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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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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