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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芙蓉

作者:红山飞雪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3-08   阅读:

  
  她是我下乡第二年来到青年点的,瘦小,文文静静的,像一个小妹妹。她的名字很特别,叫蓝芙蓉,大家都叫她芙蓉。
  她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到这里,来到这样一个偏远的农村,我们不知道。问她,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看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肯说,我们也不忍心再问。
  在我们这些已经在农村奋斗了将近两年的知情看来,她的确是有些小了。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瘦瘦弱弱,她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干那些粗重的农活呢。
  第一次出工,就让那个给我们分派活的老农犯了难。专门负责给知青们分派农活的,是一位五十四左右的老农,人虽然长得粗粗拉拉,却是心地善良。他看到芙蓉站在那里,羞羞涩涩,像一株刚刚破土的幼苗,水水灵灵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有些犯难,围着她转了半天。最后,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要不,让她和你一块跟车送粪吧,她算半拉工。”我点点头,给多少工分,其实我并不在乎,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应该得到我们的照顾。
  派活的老农走到她身边,指着我说:“你,就跟他一块干活吧。”她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灿烂着,又蹦又跳地向我这边跑来。其他的知青们这才放下心,纷纷拿起农具,出工了。
  在农村里,跟车送粪,算是一个很轻松的活计了。一辆马车,一个负责赶车的“老板子”,我,还有芙蓉负责装车,卸车。每天送几趟,要看路途的远近,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这种车在农村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一付车棚,长长的车辕,套上两匹或者三匹马。车的前后两侧都有一块伸出的木板,供人乘坐的。赶车的老板子坐在前头的“里手”处,手拿长长的鞭子,吆喝着牲畜,负责驾驶。那时候,农村一般的生产队,不过三两辆马车,赶车多少也算是一个技术活,不但轻快,还多少有些实惠。出门进城,买进卖出,或者村里谁家用一用车,都少不了老板子的好处,所以,农村的老板子,一般都很“牛”的。
  但是,我们跟车的这位老板子,对我们这些知青却很好,从不欺负我们这些不懂农活,有没有什么力气的青年人。他常常说:“这些还不懂事的孩子,这么大一点就离开父母,来到这个山沟里,也怪可怜的。”能照顾的时候,他总是想办法照顾我们。和我们在一起,芙蓉很开心,说说笑笑,一天里快快乐乐。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她清清秀秀的身材,很迷人。她说话从不高声大嗓,就是在刮着风的田野里也是如此,但却总是那么圆润,那么柔和。她说一口有别于我们当地的,地道的北京话。这使我们对她的身世愈加好奇了。可是,每当说起这个话题,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就会有些忧郁,脸上也现出茫然的神情。
  她的力气很小,可她从不知道偷懒。装车、卸车的时候,总是抢着干。车老板子就会冲着我喊叫:“你一个大小伙子,偷什么懒,还不快点,活都叫小丫头干了。”我就生气地把她挤到一边去,她则一边笑着,又跑到另一边,一锨一锨照样装车。卸车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两个站在车的后边,将车帘子敞开,一边一个,马车走走停停,我们就一堆一堆将车上的粪卸下来,她一点不比我少干。
  说实在的,那时的车装不了多少东西,三个人,一会儿就装满了。把车帘子围好,固定住,扫一扫坐板上的粪土,坐上去。车老板子一甩长长的鞭子“啪”挽起一个鞭花,马儿们就驾起车,顺着山路,朝田野走去。我和芙蓉坐在车尾巴上,一边一个,悠悠地坐着。深秋的风顺着山坡吹着,很温暖的太阳从头顶照过来,感觉很惬意。芙蓉小声哼起了歌曲,随着山风飘荡,是那样温情、美妙。车老板子听得痴了,抱着鞭子,咪着眼,好像睡着了。马儿们停下脚步,在山坡低下头,寻找路边那稀稀落落的枯草。我急忙喊着“车,车。”老板子“机灵”了一下子,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嘿嘿笑一笑:“这丫头,唱得比收音机里还好听。”说着“啪”甩了一个响鞭,车又继续前进了。
  芙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老在这车上坐着,晃晃悠悠的,睡觉的时候,都在晃呢。”
  那时候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劳动,休息。休息,劳动。简单的日子过得很快。
  城里的青年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农村的青年人,读完书之后,自然也要回到农村,好好劳动,成为新社会的主人。我们这些从城里的来的,叫做“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而那些原本就是农村的青年,叫做“回乡知识青年”。我们青年点建在村外一个山坡上,离学校很近,距离村子则相对远一些。我们的生活很封闭,除了劳动休息,基本不到村里去,和村里的青年没有什么来往。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这些从城里来的青年,与本地的青年似乎有一种自然的隔阂,有一种明显的距离感。不知谁比谁感到更优越一些,可能在内心深处,都隐藏着对对方的不了解、不友好。
  那时,农村虽然很闭塞,但政治形势却不太平静。不知为什么,忽然间上上下下的大小干部都换成了年轻人。我们所在的大队书记也换成了刚刚回乡的年轻人,这些人不太重视农业劳动,却热衷于政治宣传。农村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宣传阵地,自然的广播了。为了加强广播宣传力度,他们想找一个更好的广播员来替代原来本地的人,于是,他们自然想到了我们这些来自城里的知识青年,自然想到了芙蓉。
  调动命令的下达很正式,由大队下达到生产队,由生产队下达到青年点。接到这个很郑重的所谓调令,芙蓉并没有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她来到这里时间并不长,一切还都不熟悉,她好像并不愿意离开大家,独自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虽然并不太远。我们则为她感到高兴,以她的身体素质,实在不适合继续干农活了。冬天马上就要过去,即将到来的春播,是很累、很苦的,她无论如何都吃不消。如果每天放放广播,播一播大队的通知,基本上是很清闲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差事啊。
  我们都极力鼓动她去,给她讲担任广播员的好处和重要意义。其实,那个时候,决定权并不在我们青年点,也不在芙蓉的手中。愿意与否,都必须服从。
  到大队部报到那天,芙蓉提出要我去送她。
  大队部在村子的另一边,从青年点到大队部,正好穿村而过,有个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大队部是一个很宽敞的院落,几间砖房坐北朝南,很豁亮。房子的正前方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一面国旗迎风飘扬,为这个院落平添了几分威严。房脊上安放着一个很大的高音喇叭,每天的广播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走进院子,敲开大队部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人。我有些意外,看模样,似乎比我还小一些。不用问,他就是新上任的大队书记。我们相互打量着,瞬间就明了了对方的身份,我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那种不友好的态度。他转向了芙蓉,笑了,说:“欢迎你来大队部工作。”说着,伸出手来。我看见那是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细腻、白皙,与农民的手截然不同。
  我有些尴尬,对芙蓉说:“你们谈,我先回去了。”
  芙蓉迟疑着,看着我,不知应不应该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却被书记一把握住,拉着向屋里走去。
  芙蓉从此每天早出晚归,天刚蒙蒙亮,就到大队部去,打开广播,开始一天的播音。天黑了,才回到青年点。她与我们大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没有了更多的交流机会。可是,自从她开始播音那天起,整个村子似乎都变了一个样。每天清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会用那轻柔、悦耳的声音发出第一声问候。村里人就在这一声亲切的问候中,起床、洗漱、做饭。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舒缓的晨曲也慢慢响起,院子里的牛羊也发出咩咩的叫声,村子从熟睡中醒来了。村子里的大人们很是自豪,逢人便说:我们村里的广播,比那中央广播电台的都要好。孩子们则模仿着她的播音,读书,说话。学校的老师们也感觉到了压力。为此,大队书记还受到了公社的表扬,说他政治工作做得好,知识青年工作做得好,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很强的工作能力。我们也为芙蓉感到高兴与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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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用手走路   推荐:用手走路
【编者按】 往期编辑   用手走路:
最艰难的环境中,往往有最深厚的友谊,有最难忘记的某段回忆。有时候回忆一些事,是因为那些事与某个人相关,只是后来很多事情不受自己掌控,于是所拥有的,以各种方式失去。芙蓉走失了,但她一定一直是你最好的知情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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