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靠山的一家咖啡店，卖些据说进口的咖啡，味道发苦，偶尔有香味从柜台上的研磨机飘散出来，研磨咖啡的女子青衣布衫，神情淡然，研磨咖啡的时候很认真，看着咖啡豆磨成粉剂，然后用瓶子装了，这个过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很漫长，有时候一杯咖啡，研磨需要一个下午，而端起杯，只是几口的事。
　　虽然说这样研磨的咖啡喝起来味道很浓，偶尔咖啡冲进杯子，浓浓的泡沫形成一个图案，灰褐和乳白，灰褐是咖啡的原色，浓白是奶的颜色。入口时候，苦涩，然后慢慢的在唇齿生香，某一时间，他觉得这味道如人生。
　　当然，人生的课题太宽广，而且虚无缥缈。所以更多时候，他转过眼，透过咖啡店的木质窗棂，看山。窗棂上的木雕之间用宣纸代替了玻璃，上面三笔两笔画着兰草，放在这山谷之间，有点空谷幽兰的墨黑，寥寥几笔，深入了心。所以有时候，他明明想看山，但是宣纸墨兰却是让神情滞留。
　　而山，你看与不看，四季都在。春天，林木初生，有柔黄变成嫩绿，漫山的山桃花在树叶绽开的时候先盛放，漫山遍野，都是山桃花的艳。一种干涩的艳丽，因为北方缺水，桃花很难艳过人脸，也没有行船的船坞，所以北方的地名缺少桃花坞这样柔柔的字眼。到夏天，山岚层峦叠嶂，遍山松柏古树的绿色盖过了桃杏类的树木，山真的是山了，如遇夏雨，水洗过的山林也是惹人爱怜的，绿意从树梢淋下，与江南并无区别。
　　真正的美是到秋天。今年北方难得的在雾霾天里有几个碧空如洗的蓝天，仰望山谷之间那不大的一片天，偶尔飘过来一朵白云，因微风淡淡化开，由厚变薄，将蓝色的天变成鸭蛋色，如青瓷一般，与周边的蓝天界限分明。晴天之下，层岚叠嶂的树林叶子一半绿，一半黄。绿的不算太浓，而黄色也不枯萎，每棵树上黄绿相间，如腊染一般，泛着光彩。
　　而冬天的景色，他忘了，因为从旧年开始，期待一场雪，将山林装点，可是雪却迟迟未来，让他酝酿以雪写点文字，却是因为情景不能交融，迟迟没有动笔，空留一个题目，未成恨，心意却是难平。
　　只是来这咖啡店，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是一个西山的著名景点，景点与佛结缘，在当今更是受到众人膜拜，香火日盛，朝拜的人多了，景点内的商户生意也就跟着兴旺，而别人家多是卖茶等饮料，以茶禅为名，更多速食，讲究的是快速消费，即使是临山的茶室，据说有普洱和瓜片，但是能够坐下来细酌慢饮的人并不多，更是行色匆匆后的歇脚，然后赶去下一座庙宇求财或者求子求婚。而她的咖啡店，生意一般，原因是这些拜佛的人没有耐心等她将咖啡豆研磨成咖啡。
　　除了不拜佛单纯游山的人，如他。只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景点并不多，或许，没有闲情雅致，或许更多人来此就为拜佛。不懂拜佛人的心理，或者佛前一拜，迷茫的人生就有了方向，也或许，一炷香就如一杯咖啡，一为心理，一为口欲，最终结果都是短暂的慰藉，求一刻的安静。
　　安静的地方也是安稳，他可以在临窗的位子上坐一个下午，坐到黄昏，即使所有寺庙，包括寺庙内的商户都关门打烊，咖啡店却是点起灯笼，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之下，光晕散开，朦朦胧胧的，室内人不多，也就没有人影瞳瞳，有时候只剩下他，还有研磨咖啡的她。她青衣布衫，偶尔抬头，看到他临窗凝神，如果，四目相对，也会莞儿一笑，只是话语不多，从认识到如今，也有三两年时间，相互之间的话语也不会超过二三十句吧。
　　彼此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在于他，她是这个店的店主，来此，山安静，人也安静。特别是这黄昏时节，整个山谷寥寥几人，中间偶有僧衣穿行在山林之中，最后消失在浓荫之中。在于她，他对她来说，是一个好的顾客，不挑刺，不多言，咖啡是好是坏，每一次都是喝到见底。
　　唯一让她疑惑的是，每一次他来，都是坐临窗的位子，那个位子好，正对着进出山谷内唯一的的路，视野好，可以看山，也可以看人。只是，他每次来，都要两杯咖啡，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对面，而每次，放在对面的那杯咖啡有热变凉，他恒久未动。
　　或许，每一个人都有心思吧，如自己，来这深山，或许也是与过去的一场告别。守在这样的地方，热闹和清冷，超脱和世俗，就如秋山的山林，树木一半黄色一半绿色，也如咖啡，如此融洽，水乳交融，恰到好处。
　　而他，对面始终未动的咖啡终究为谁？她也想过，这为谁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