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依佳人
一
九娘说,七月七的泥依已经选定,是我。黎朗说,若我嫁给他,泥依不会是我。
我闭上眼,身体轻浮在水面,周围的下人托着我的衣裙。一片片鲜红,泥人融入火中,大火侵蚀着泥人,痛苦和绝望蔓延着火堆,最后取出的是一个泥巴做的俏丽佳人。从而,这个族的佳人又死去一个。
我惊叫着拍打着水,水花四溅。猛的站起,眼眸无尽的悲伤。水珠顺着我的发丝滴落,下人擦拭我的身体。一层白色的薄纱披在我的身上,风荡起我的发,空中是梨花淡香的味道。我站在梨园中,无数花瓣悲凉的飘落,我的眼泪滑落。梨花的颜色太过孤单,苍白,单调,白得凄凉。
“雅离。”
我转身,雅釉站在我的身后。她对我笑,但眼眸却是悲伤空洞和无奈。
“雅釉。”
我唤她。
她向我飘来,拾起我发上的碎花。
她抬头望着天,空洞的忧伤遍布眼眸,道“泥依是你。”我转身闭上眼睛轻轻点头。她从我的身后抱住我,她的温暖让我感受到心疼,头温柔的枕在我的肩膀,轻声呢喃,“本来我早已成为泥依永远死在大堂中的,可是你却陪着栖风劫走我,而永远不会做泥依的你,却成为今年的葬品。”
我侧脸,嗅着雅釉的发香,道“只有灵族的灵女才不会沦落泥依,我凭什么?”我脱离她的怀抱,飘着远离她。我在阁楼望着外面飘落的梨花哭泣,“若不是栖风深爱你,我怎会落入泥依?”
爱一个人,等于自己在流浪。
灵女不会落入泥依,只是我没有那个命。
我打开阁楼的门准备找黎朗,刚打开门他就站在门外。我楞了一下,随即苍白的笑,“进来坐,外面风大。”他坐在木椅上,我躺在花账中。“若我嫁给你,泥依会是谁?”我侧头望他,他长得极好看,可却不是我一心念念的人。他端起茶杯品尝,“雅釉。她本是前年七月七的泥依,只是你和栖风却坏了灵族的规矩。”我埋头低低哭泣,“我想见见栖风。|”
牢里面都是肉体腐烂的味道,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去梨园埋葬。栖风躺在枯草上,斑斑血迹衬托着他的沧桑。我悲伤的飘向他,抚摸他的脸颊。他别过脸,“你来了。”我蹲下,“嗯。”我已经不想替他擦去血迹,因为我不是雅釉。“七月七的泥依,是谁?”他侧头问我。我埋头,道“不是雅釉。还好,不是雅釉。”我苦笑。他呆呆的望着我,道“七月七的那日我可以出去了,我想见雅釉。”我抬头望着他,眼泪刷刷的落下,“你放心,我会保证雅釉好好的活着笑着等你出去。我会死。”他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丝心疼,他唤,“雅离.......”我起身哭着飘出牢,看见黎朗在不远处等我,我扑进他的怀抱放声大哭,“我爱栖风,好爱他,好爱。|”黎朗和我一样,没有体温,冰冷的。他揉着我的发,碎花不停飘落,他轻轻对我说,“雅离,我也好爱你。”他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熟睡的小孩子。
雅离,我能做的,只是无声的陪伴你。
梨花飘落。
黎朗跟在我的身后,飘进九娘的屋子。我是灵,母亲说,我只能飘荡。
九娘拿着梳子为我梳妆,我坐在铜镜前。小时候,我和雅釉每天争着让九娘为我们梳妆,每每梳好,跑出去疯一圈,回来时,满发的碎花,九娘会很温柔的为我们弹去碎花,温柔的对我们说,“长大后都做栖风的新娘。”那时我们不懂得泥依,不懂悲欢离合。我轻轻抽泣,九娘温柔的笑着说,“凡是灵族的女人,都难逃泥依,认吧。”我望着铜镜里的九娘,道,“九娘,我只是觉得,小时候的梦,长大后破碎,长大后的梦,死去破碎。灵连梦的资格都没有。”九娘放下梳子,握着我的手,道,“嫁给黎朗。”九娘的手很暖和,但却好像烧伤了我的手,很疼。我哭泣着摇头,“不,九娘。如果我这样做了,雅釉会死的。我答应过栖风会让雅釉好好等他回来的。”九娘轻轻揉我的发,叹气道,“就算你不这样做,雅釉还是会死。”我激动的大哭,“不会的九娘,你骗我。你不想我和栖风在一起,栖风是您的儿子,您希望雅釉和他在一起,所以你这样子骗我。我恨你们所有爱雅釉的灵。”
我哭着飘出九娘的屋子,回到我的阁楼。
二
漫天星辰。
我枕在黎朗的膝盖上,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明天,就是七月七了。
很大的火坑,火很旺,灵族的人都守在火坑旁边,巫女的口中念念有词,和其他泥依一样,沐浴,更衣,梳妆。九娘将我的长发用一枝梨花束起,简单朴素。我披着火红的纱衣,身后无数灵族的人跟着我飘向火坑,我望着火,有一种窒息的疼痛。我看见母亲为我犯下的错跳入火坑成为前年的泥依的失望,我看见父亲握着灵杖在火坑另一旁,眼神满是心疼。毕竟我是他的女儿。梨花纷纷漂亮,我的眼眸空洞,雅釉在一旁看着我,满是担忧。
我看着大火,闭上眼,眼泪流出。我张开双臂,欲跳。父亲手中的灵杖突然发出警报,灵女死亡的警报。
我是灵女!不!不会的!
事实总是施舍给我们不期待的伤痛。
我没有体温,因为我是灵女。而除了黎朗,其他灵,都是温暖的。
灵族没有十六岁以上的女子,只有雅釉。
雅釉拉着我奔向梨园,她对我说,这是命。去年我就该死,你为了栖风,让我存活了一年,而你的母亲永远死在大堂内。雅离,其实我从没有爱过栖风。
我的眼泪疯狂流出,既然你从没有爱过他为什么要让他为你做这么多?就像他从不爱我我却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一样.....
雅釉重复着步骤,沐浴,更衣,梳妆。有条不紊的发生着这一切。
我望着脸色苍白的雅釉站在梯子上,她回头望着我,露出一个久违的笑,眼中的无奈刺伤我的心脏。许多花瓣卷天地而来,模糊了我的视线,千万花瓣千丝细雨遮住我的眼睛,天空阴霾,我看不清任何事物,只看见苍白的花瓣纷飞。
待一切都散去后,花瓣变得以往的稀少,雨丝温柔又冰凉的落在我的脸庞。我看向空荡荡的梯子,站在那儿美丽的人儿不知何时变成一个泥人在火中哭泣,梯子上只有人儿披过的红杉。许多花瓣铺满了梯子,那红杉也被花瓣渐渐覆盖,花瓣熄灭了火,那堆废墟里只剩下那个小泥人。
巫师口中念念有词,我虽听不懂,可我却知道,那是对一个灵的死去而哀悼。
我奔向梯子,趴在梯子上的花瓣中看着巫师们捧着泥人离开。我望着那堆废墟痛哭,嘴里唤着“雅釉........雅釉........”
我趴的梯子瞬间消失,我趴的地方变成了梨园。是的,若泥依任务完成,梯子便会被巫师施法而消失。我捧着地上的梨花大哭着。
栖凤不知何时已出牢。
他扶起我,我不敢抬头看他。
他缓缓开口,“雅釉死了。”我的眼泪滑落,轻轻点头。他没有流泪,而是用手轻轻抚我耳边的长发,他说,雅离,我不怪你。嫁给黎郎吧,你我注定是花朵开在彼此的陌路,路过时,不会忘记停留下来欣赏,却不知,一秒的停留,一世的牵挂。
我哭着点头,花瓣落在我的眼睫,我轻轻抬头,“我知道救活所有泥依的办法。那是我去我爹的冰窑里看见的。上面记载着,每个灵幻化泥依并不是让灵死去,其实,只是她们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又不能让灵魂在灵族里面飘荡,并且,他们的肉体用来培养梨花,梨花原有的气质也会被肉体而瓦解。于是,便用火焚的办法将灵魂与肉体脱离,将肉体焚烧成为泥人。而那些脱离的灵魂可以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她们。她们可以随意的飘荡,到魔界知道任何情报,再回来,通过冰窑可以与我爹谈话,但是灵魂到第二年的七月七会老死,所以每一年七月七都要继下一位泥依,并且只能是十六岁或者十六岁以上的少女。而拯救泥依的办法,就是灵族灭亡,灭亡后,那些死去的灵魂便会产生延续灵族的想法,灵族的鲜血可救活灵魂,灵魂一旦复活,也会附进泥依里面,变回原本的样子。救活雅釉,灵族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