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焐酒醉乡音

作者:刘京安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12-25   阅读:

  
  冬至焐酒醉乡音
  
  寒气袭人,雾霭蒙蒙,不觉今天就是冬至。若在往常,这个日子母亲是最忙的。记忆里,香香甜甜的糯米散发出稻谷特有的气息,还有母亲的笑容和家庭的温馨。
  母亲在世时,每逢冬至,都是她在吃完晚饭后去煮糯米饭,做甜酒。我像个女儿,总坐在锅台下掴火,让炉灶的火光照亮我的脸,把一双冻得透心凉的脚堵住灶门,将母亲亲手纳制的布鞋烘干,脚趾和后跟冻疮处也烘得痒痒的,有点发烫,微微地出着脚汗。糯米饭有没有熟,只要看锅盖便知,没熟透时盖上有凉水汽凝结,而熟透时,锅盖上是干干的,摸上去烫烫的,让我“呼呼”地交替哈手,这种针灸般的舒暖贯穿了我的心也贯穿了我一生。
  糯米饭开盖了。掀开围着锅盖缝隙的毛巾和旧衣,糯米暖香顿时弥漫了小小的厨房。瞬时,锅台下的我竟看不清母亲的身影。热蒸汽慢慢从窗户和墙的缝隙渗入空阔的寒风里。谷香绕梁,久久不散。在拌酒曲前,母亲总会先给我盛上一碗,然后把饭盛起凉在反扣的两口大锅盖上,母亲不时地会去摸摸。等到适当的温度,把洗净的陶盆拿出来,铺一层糯米饭撒一把捻好酒曲,一层,一层,又一层,中心留一个漏斗似的酒窝。最后母亲洗去手上的曲米,用棉布扎好再裹好。
  该焐酒了,有时陶盆放在床上,有时也放在锅台里。叫人难忘的是我有几次钻进放在床上焐酒的棉被里,那令人心醉的幻觉会使我觉得像一只寒风中的渡鸦,幸福地藏在母亲的怀里。于是,漫长的等待开始了,如同蹑手蹑脚躲在母亲身后偷看小鸡是将要否出壳般虔诚的心情。然而母亲不说:“好!”我是不敢偷动一下,怕那酒会因为我的唐突,变味失败,让母亲的手艺打折。酒没焐好时,心里总是痒痒地想到它,哪怕玩得入了迷也会突然神经质地跑回一趟,静静站一会儿,伸手摸一下,探进头闻一闻,这才放心回到老桂花树下去玩。
  最及时的美味莫过于在摊凉糯米饭时,烤制糯米锅巴是一大绝活。锅台前,母亲用锅铲赶着菜油在洁白的糯米锅巴上行走,我仍然坐在锅门口烧火,听候母亲关于火候的调遣。火大了,油润不到锅底。火小了,不等饭粒焦香就结在锅底了,当听到菜油与糯米锅巴在锅底发出嗞嗞声,恰好发黄却还未干脆时,母亲就让我撤去底火,拿出准备好的荷叶按住锅底,用力以顺时针方向巧妙一旋,一口完整超大糯米锅巴出炉了。两个姐姐吃了,左邻右舍吃了,嘎嘣,嘎嘣地响,脆香扑鼻。冬至的锅巴像一顿乡下的狗肉会餐,见人有份。刚娶进来的新媳妇会半真半假地要求学习,妇女们嚼着锅巴相互打趣,乡音乐融,屋子里洋溢着乡下人的欢笑。
  酒香了,那必定是冬至前一天或冬至正日,也正是土地使用权和劳动的自由回到耕者手中不久的日子,也正值中华民族重拾冬令进补习俗之际。母亲杀一只黄公鸡,用酿制好的糯米甜酒端到桌子上,第二天一早再撕一支鸡腿煮一碗冬至面。那便是一年来有滋有味别具一格的食物了。虽没有清明时怀旧队伍的浩大,没有端阳节放炮刈艾的敬重,没有春节大手大脚吃喝挥洒的豪放,但确实让疾苦后的遗民享受活着的意与恬淡。香暖熏湿我的眼角时刻,便是青少年甜梦的季节。虽然冬的惯性还仍旧深化着土地的寒冷,但那“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的希望已经种在农民的心田了。这酒,这面,这聚在一起的家人,隐隐感觉得到一种让人心渴而神秘的日子即将来临。简陋的饭桌上没有多余的食物,所食的都是母亲双手劳作的结晶和土地的作品。平生第一次醉了,醉的天晴地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一次让人们久亏的身心上了一节深深感性的大课。就连地下蛰伏的生灵,也正借用地心的余温积蓄来春嬗变的能量。
  冬至的日子,我很寂寞,一如屋檐下树梢上的麻雀,一有空就会飞回母亲在世的光景,就着糯米锅巴,品味几口又香又甜的糯米酒。
  成年后,似麻雀,冬奔夏跑,开始过着像鹰一样四处觅食的日子。每每看见日历上跳出冬至二字,就让我想起母亲,想起她亲手制作的糯米酒,还有那脆香扑鼻的冬至锅巴和吃锅巴的邻里乡音。
  而今,又是冬至,不经意间我也到了母亲在世的年龄。回首逝去的冬至与往事,让我甜醉,又让我遗憾。愿拔掉鹰的一支翅羽,送我作笔,去写余生的文字,回味逝去的恬然。
  冬至,象征着春的序幕,从冬至这天起,太阳不再斜视田园庄房的屋脊,新一代麻雀正在热议着即将春耕的秧田,春天终于离我们不远了。
  审核编辑:罗军琳   精华:罗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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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冬天来了,春天也离我们不远了。既充满对将来的期待,也不忘走过的温暖,我们的生命里飘溢出浓浓的亲情气味,深刻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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