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滴地回收


24、 《宿醉》

忘了比什么都好
忘记是白天还是黑夜
忘记漏雨的，冬天有着暖炉的破屋
忘记每年盛开在屋檐蔓藤上的小黄花
忘记故乡倚在门框上的持久的笑
甚至忘记在花格木矮门上荡着秋千的小女孩是谁

是的
醉了比什么都好
忘了比什么都好
忘记旧痕有时也会裂开的疼


25、《断丝的长袜》

你始终逮不住那根断丝
看着它，任由它迅速撕裂并不断破坏
密密麻麻的整齐和完整

你必须仍然面带坦荡的笑容
穿上它，继续向前迈步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26、《松动的地砖》

这是早已预谋好的
他在等待一场大雨
储存好一大口灰黑色的脏水
它绝对是在你一路之上设置好松动的机关
看你有没有很好的运气绕过它
否则，他会从漏空的缝隙里吐出一口脏水
溅湿你，泼脏你原本干干净净的鞋子
你恨他骂他也没有用
你一转身，他继续藏身在群体之中
在你的背影里继续储蓄脏水
等待下一个人防不胜防


27、《滚吧，落日！》

滚吧，落日！
当饮下时间这杯毒药
你将唇齿之间的蜜语
化作透色的开水
将妖娆的玫瑰化作土地上一大片菜花
拌和油盐炒进碗盆端到我面前
作为最美的礼物

滚吧，落日！
不知道滚了多少圈
转动了多少个日夜
直到我发尖的银丝开始在头顶尖叫
直到黄昏偷去我们初恋的容颜
直到我们的背弯曲，庸俗的皮肤像
河水的皱纹

直到你在我的肋骨里生根
我在你的肋骨里疼痛


28、《夜晚，桥下的教堂》

间或诵读声
间或歌唱声
每天似乎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祈祷赞美
上帝便会完成你的心愿

其实，我也想做一个
虔诚的教徒
闭目，双手合十
祈祷，拉直所有凹凸不平
祈祷，这世界的人们摒弃一切恶念和争吵
祈祷，善良的人死而复生
或者祈祷，我将作一朵云，一轮月
左右阴晴圆缺

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做
只在桥上，数着零乱的步子
任教堂的祈祷在身后渐行渐远
任一步一个脚印
朝上帝的方向
渐行渐近


29、《谁牵着谁》

都以为
一定是女人牵着狗
可我明明看见
狗奔跑在最前面
是狗牵着女人

我想现在这条路上
已经不能辨别人和狗的区分
看谁的力气大
谁就能牵着谁


30、《牙膏》

挤，挤，挤
用力挤
挤出身体里的拥挤
挤成一个个蠕动的虫
在浓密的牙刷内爬

与嘴巴进行较量
横飞的泡沫
一半在嘴里
一半在脸上

过好大一会
“哗”一声
一哄而散
都干净了


31、《雨珠，生命的针脚》

每一滴活生生的小雨珠
从天而降，只一秒钟
已经历生至死

斜斜的，宛若亿万针脚的雨滴
随风势而下，每一滴水珠
化作每一个针脚，溅刺每一寸疼痛的土地

先是轻轻地穿过风的瞳孔不发出声响
尔后是嘀嘀嗒嗒
直到浸透浸湿了整片大地
死亡的液体向四处漫延

所有一切只一秒钟而已
没有人听到哭泣
只听到生命在天空
这个广袤的胎盘中韵动
是一秒钟的雀跃


32、《与一枚桃说爱》

三月，她曾以妖娆粉色的花瓣小裙裾
在枝头与暧昧的春风说爱
一见倾心的，是我泼溅在画景里
墨汁的痴情

今日，她卸去淡妆
褪去一瓣瓣小小花裙
化作一枚圆润的子滚落到我的面前

掀开红绿青衣，满溢着
欲滴的水的柔情
以性感水嫩嫩的肌肤
毫不羞涩地裸露给我
并且亲吻我的舌尖
小小地咬一口，有甜勾引我

而我，欲望的小兽
不顾一切地吞尽她的处女之身
剩下一枚虚脱的核
埋进泥土
等来世，我们再续前缘


33、《过纯洁的生活》

空气，四周环绕
如一个无色的玻璃瓶
作为一粒
时间残留的露珠子
我静坐其内，聆听风
抚过瓶壁空荡的回声

我以一壁之隔
将肉身和思想合并
拒绝鲜花，拒绝苹果的好意
拒绝烈马和波涛
拒绝一切来源于外界的声息
身形轻至尘，轻至浮云
端于瓶内，于泥土之上

等，一束充足的阳光
像搜刮一场病变
将我吸起，推送至空中

当，当，当——
深山寺院里，钟声回荡


34、《你是我的细菌》

一个喷嚏
加重了我对你的感冒
让你变成我
不可缺少的细菌
伴我呼吸
伴我吞咽

我要不断
用鼻子和嘴巴一起
用力呼出风和雨
吐出强有力的情丝
才能在昏沉中抵达至你

我要不断
咳，咳出如血一样鲜活的花朵
才能触动你
让你睁眼闭眼就能感应

你是我无处不在的细菌
有你，我呼吸困难
没有你，我呼吸更困难


35、《一只鸟》

尖细的嘴唇轻点出细微的心思
啄开羽毛，打开皮肤接触高空的细节
你习惯这样的动作
习惯将思想与翅膀一起腾空
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飞跃
便能与最顶端的蓝，拉近距离

偶有羽毛，脱落
姿势轻盈，于身后的半空中


36、《塑料花》

她活着，但根不在泥土里
她很会笑，但笑容是伪造的
她的的确确绽放着
但的的确确没有花香

有一次我在商场里见过她
有一次我在客房的桌案上见过她
但是有一次
我在垃圾堆里见过她
她和许多莫名的垃圾在一起
同流合污

她是一朵玫瑰的赝品


37、《或时光，或棋子》

我被磨成一颗棋子
一颗木头棋子

啪一声，我被拍到一个棋盘上
是一只毒手
不断地捏玩，不断地抚摸
直至光滑圆润

我笑呀笑，竟不知道
疼或者不疼，忘记了
怎么
哭

38、《夜》

时间涂黑了脸
站在窗外

手指擦亮了火
在屋内跳舞


39、《显微镜》

我看见每一粒尘
变成一块块可以砸人的石头
在半空中飞舞

时常有人被这些颓变的石头
碰撞出血
直到伤痕累累
但是，没人一个人害怕


40、《风在树的顶尖走动》

没发现风
只发现树的顶尖在微微颤动

我很确定是风在走动
且脚步很轻

紧紧地盯着
我发现我变成了风
站在细微的顶尖走动


2008-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