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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商店

作者:疯子点烟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6-03-03   阅读:

   在我还没有走出这个村子,很小之前,跟其他孩子一样,我们自以为是的以为,光明商店就是所有的世界,因为那里可以买到我们喜爱的一切。
听爸爸说光明商店以前叫光明商社,那是上世纪中叶中国正处于农村集体化兴盛的年代,好多公共产物的名称都喜欢在后面加个“社”字,比如农村合作社,人民公社,供销社等等,于是光明商社应运而生。商社因为成立在特殊的年代,开始属于公共财产,国家统一管理。集体化制度解体后,才由个人承包,自主运营。
光明商店的老板姓刘,是一位将近70岁的老太太,手脚不大灵光,身体却硬朗的很。好在算了一辈子帐,眼睛没有全花,头脑清楚。刘老太中年丧夫,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远嫁他乡,小女儿出生时呛了羊水,导致脑缺氧,从此痴呆,不能言语,眼口歪斜。丈夫在的时候,他进货,刘老太卖货,丈夫去世后,城里的总经销站见其可怜,又是多年老顾客,于是定期派专员给刘老太送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一。她这辈子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经营着光明商店,另一件就是照顾患病的女儿,不离不弃。
光明商店的木招牌依旧是很早之前的,正楷白漆字,改字的时候刷过一遍黑漆,还算清晰。光明商社似乎叫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都见过它的模样。不知从何时起,村里其他农户也有了卖东西的地方,但都是叫某某“商店”。各种各样的“社”不是消失,就是被新潮流替代。刘老太却偏偏不随波逐流,依然叫光明商社。后来过了许久,或许她真的发现是大势所趋才决定改字的。换字的时候我在,那时我刚上小学,刘老太虽依然老,但还没有拄拐杖。字是我爸改的,邻里人都在场,他先是用黑漆把“社”字涂掉,然后照着旁边的字体一笔一划的用毛笔写下“店”字,写好之后众人纷纷鼓掌,刘老太的小女儿也在一旁又蹦又笑,口水流了一地。那天傍晚我去光明商店买东西,发现刘老太正在注视着新的招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小吧,我不懂,换了一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些东西,也抵不上一颗大白兔糖来的满足。不管是叫光明商社还是商店,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有糖卖就好。
爸爸每次让我买东西总是嘱咐我去光明,我是很不情愿的。由于货源单一,光明商店里小孩的玩具和零食总是少之又少,而其他新开的商店很多,也新奇。无奈父命不可违,只好去那。然后我从其他伙伴口中得知,他们的父母也总是要求去光明商店买东西,有的甚至绕远过来这儿买东西,搞的我们一头雾水。
儿时总是无知的,有一次我们几个玩伴商议,一块去光明商店买东西,然后趁刘老太低头找钱时候顺手拿点摆在案台前面的零食。事实上我们进行的很顺利,几个小孩一窝蜂涌进小小的商店七嘴八舌的说要这要那。刘老太很喜欢我们这群小孩,一脸慈祥的对我们一遍遍的说:“别急,慢慢来。”“一个个说,要买什么?”最后出了商店我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全分给小伙伴们吃,感觉特别伟大。
第二天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爸爸,那是爸爸第一次冲我发火,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哭着在地上翻滚,他全然不顾,拎起我来就去了光明商店,对刘老太说明了缘由,并双倍赔付了偷零食的钱。
  刘老太很是平静,仿佛早就洞察了一切,她随手拿起一个橡皮糖给我,用粗布衣袖擦拭我哭花的脸,头也不抬的对爸爸说:“小孩子第一次不懂事,说几句就好了,看把孩子打的,唉~钱我收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孩子明白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记不起后来是怎么离开光明商店的,只知道那晚的橡皮糖格外的好吃,吃掉了我所有无知的眼泪。
  慢慢长大,渐渐的,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长。很多道理总会在不经意间明白,比如,明白刘老太那天为什么久久注视改过字的招牌;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是去光明商店买东西;明白了爸爸那次为什么狠狠的打自己。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工作之后,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次。有一回年假,我去光明商店买烟,进门的时候发现还是那黑漆白字的木招牌,风吹日晒了,略显陈旧。店内还是以前的摆设,甚至还能找到我们儿时许多玩物:弹珠,橡皮糖,跳蛙,陀螺,跳棋......如今这些,就如濒临灭的的动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成了电子产品。刘老太每次见我都一副吃惊的表情,一边理货,一边念叨:“哎呀,这不是同同吗,又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别处,肯定认不出来,小时候那会胖嘟嘟的就知道哭呢,哈哈。”我非常高兴,光明商店依然存在,刘老太还是那样的健康。这里对村里很多人来讲,也包括我在内,不单单是卖东西的商店,更保存着一段美好的回忆。
  其实在这之前,自选超市已经流行起来,很多人购物都喜欢去超市,村里别家商店也纷纷效仿,于是某某商店仿佛是一夜间变成了某某超市。刘老太当然也有耳闻,也想过跟随潮流,但是她的货源少,商店革新也需要精力和财力,她自知年事已高,又要照顾小女儿,所以此事一直搁置。刘老太曾经跟我讲过此事,我当时灵光一闪,说道:“奶奶,要不然就只改招牌,把“光明商店”改“成光明超市”,别的就先不弄了,也算是跟上其他人的脚步,您看成不?”她一听,想想这样也好,虽然人老了,但是店的名气不能老,最后决定等我爸过几天回来之后就改招牌。
  可是刘老太没有等到那一天。因为没过多久,她便突然发病去世了。
  听到消息的我犹如惊雷一般,强忍着泪水赶去了医院。楼道里站满了同村的男男女女,心情沉重。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是李伯去买东西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刘老太,急忙叫来了邻居把人送到了医院,可是无力回天,刘老太就这样离开了。
  她的小女儿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口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地往里张望。也许她是看见了母亲进去了,所以相信她一定会好好的出来。
  后来,刘老太的大女儿回来,料理了后事,带走了妹妹,光明商店也毫无悬念地关了。那腐旧的木牌还是挂在那里,只是就此没有了灵魂。我不知道她会不会遗憾,因为没有来得及把商店二字改成超市;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痛苦,再也不能照顾苦命的小女儿了。
  爸爸回到家,我把刘奶奶的决定告诉了他,他听后非常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回家,帮刘奶奶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是一个不讲规则的世界,所以不管是遗憾,痛苦,懊恼都不重要,你不想看到的事迟早都会发生,就如这光明商店,从无到有,从生到死,我的童年也随之而去。
  我似乎看到了刘老太年轻时时的模样,是那么的美丽,乐观,她在柜台里从容的整理着物品,中间会抬头看看门外,眼中两个女儿在院子里嬉戏打闹,然后微笑。
  此刻,时间定格。
  审核编辑:白玉兰   推荐:白玉兰
【编者按】 往期编辑   白玉兰:
“光明商社”给成了“光明商店”是时代变迁的烙印。刘老太关注自己店面的招牌,是内心对过去的留恋、回望。父母要求我必须去光明商店买东西,以及村民绕远也去那里购物,是质朴乡亲情的表现。刘老太想把“光明商店”改成“光明超市”是一位朴实农妇与时俱进的写照。时代变了,但有些根存在骨子里的东西,会随着时间的久远愈来愈浓重。小说用细腻的文笔,让我们回味了一段过往!感谢作者!期待新作!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情感深沉,脉胳清晰的一篇怀旧文章,读罢令人跟着感概岁月无情,人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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