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可她不服！
　　88岁的母亲虽然耳不聋，眼不花，可是那弯曲的脊背，愈来愈严重。每当我用手触摸到她那变形的、突出的脊背时，心会灼痛，此时我会顺势从后面抱住母亲，把脸贴在她那弯曲的后背上，母亲就会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在泪眼婆娑中，演示一下儿时母亲背我的幸福。
　　母亲背驼了，影响到了走路，近乎90度的弯曲，让她在行走一段时间后，就需要停下来，扶住小巷的墙、路边的树，休息一会儿。于是，我给她买了一根拐杖，可她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演示了一下，便存放在了凉台上。我说，妈，你为什么不拄上拐杖啊？母亲回答说，我拄上拐杖，让别人以为我老了？
　　母亲的确老了啊！但她就是不肯接受这个“老”字。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劝说她的老，我不忍心说，妈，你老了。因为“老了”两个字好像是母亲内心的魔障，她一直在和这个魔障搏斗，她一直坚信她始终是获胜者。直到今年春节前，必须亲临亲为摆布神供的母亲，摔倒在厕所里，让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发了火，看到她胳膊上跌撞出的淤青，我把梗在喉头很久的话没有半点犹豫地倾斜了出来：妈……你老了……！话一出口，我心酸，眼圈微红，抬头看着母亲，发现她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瞬间失去了光亮。而我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束手无措地拉着母亲的手，一时竟语无伦次。
　　母亲的确老了，可她没有底气去迎接这个“老”字。生理上的衰退，让她时常尿湿了内裤，可她总是每天弓着腰，自己去洗换下来的内裤，不让任何人帮手。我清楚，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母亲用上尿不湿，可我不敢开口。我怕“尿不湿”这三个字击垮了母亲心存已久的坚强和自尊。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每天晾晒着自己的内裤，含泪地笑着说：妈，你真干净，每天洗衣服。
　　母亲的确老了，她的假牙已经换了三次了。第一次是几颗假牙被镶嵌在牙齿中，第二次是满口的假牙包裹着唯一的一颗牙齿。第三次是满嘴的假牙牢固地裹在她那没有一颗牙的牙床上。最近母亲经常说：我的牙不好用了，经常掉。我询问牙医，医生说不能再换了，因为母亲的牙龈已经近乎是平的，牙套已经起不到紧固的作用。看着她斗着嘴吃饭的样子，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酸楚。每每此刻，我都会伸出手说，妈，咱俩掰掰手腕？看谁的力气大？母亲就会咧着嘴，露出她那没有一颗牙的牙龈，隔着茶几，伸出手，和我较量一番。握着母亲那温暖的手，体会着她在用尽全力搏一搏的心气，我心里的酸楚瞬间转化成了幸福。
　　母亲的确老了，可她在用内心的阳光，迎接着“老”字的阴霾。母亲每天在有规律地生活着。不能出去活动了，她每天会在客厅里来回走上20分钟；定时收看着齐鲁电视台的《拉呱栏目》；时常向我们诉说着青岛电视台《真情调解》里面的百姓故事；定期电话通知我们啥食品有问题了，千万不能吃了。母亲还在用她的方式向她的几个也已经年迈的孩子们传达着她的爱。
　　母亲的确老了，可她不服，我也不想认，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