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运，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我叫花枝，一名家妓。
　　听说，这是最下等的名儿，哦，不是。花蕊妹妹说，我们比营妓还有青楼妓女要高等些。妓女，分有很多种：宫妓、营妓、官妓、家妓还有就是青楼里的市妓。自打十一岁家里被洪水淹没就被人贩子抓来卖进万府，每一日我就在暗无天日中度过。家妓是什么，不过是有钱人家的玩物，任打任骂任杀任凌辱。记得前个月一个家妓不小心踩到老爷小妾的宠猫尾巴，活活被打死。到底，活着还是不如一畜生。老爷对此事毫无过问。不过，这也是正常，类似之事发生屡见不鲜，老爷家里的家妓可不少，今晚玩弄明晚送人的可不是没有，心里烦躁拿来出气致死的也不少见。极度厌烦和害怕这般苟活的我，竟作践的感激没有被弄死。到底，我还是不想死的。
　　我也曾想，既然日子这般难熬，何不就这般安静的了断一生。每当熬不住时，昔日父亲的教诲浮出脑海：咱家虽穷，可不能失了志气，不可轻贱生死。终还是，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蝼蚁尚且偷生。
　　万府每几个月都会买进一批家妓，几个家妓会被送走，听说，是讨好达官贵人的礼物。府里的家妓又分为很多种：以色娱人、以歌怡人、以舞炫人、以食服人，另外还分有府内与府外之说。所谓府内，就是供府内主子玩弄的；所谓府外，就是专门训练送人以便拉拢关系的。被选入府外的姑娘，在被送出去之前，日子也算是平静。被选进府内的姑娘就不是这般好过了。我是府外的，专门培养送人的。
　　一夜未眠，又是一天明。
　　“花枝，都这个时辰了，梅君怎还未起来？你去催催。往常她可是起得最早的。”对面的雅兰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的打量头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前些日子纯姑姑夸赞了梅君又训斥了她，说什么怎么同一个房里出来的怎的区别就这般大，就像一枝梅花与一堆野草。
　　我知道她定是为前几日之事耿耿于怀，自己在那生闷气。话说回来，梅君今早这是怎么了，昨夜见她也没什么不妥。
　　“梅君，梅君？”清晨，早风吹来，微凉。远远的，青烟纱帐朦胧乱舞，床榻前，隔着几层薄纱，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这梅君就如腊冬里的孤梅，傲骄、冷清。她一向喜欢独自一人，这几年来亦是很少与我们说话。我也不便进去，就在外面喊了几声，可是屋里的人迟迟未回话，我心中不妙之感顿时升起。走进去，只见纱帐外露出一只手，沾满鲜血。割腕了。顿时，瘫软在地上。
　　不知过了好久，隐隐约约里听到一声尖叫，再者就是混杂的脚步声，不知是谁拉了我一把，接着就是混乱声一片，又静了静，惊恐声，愤怒声，质问声……
　　“花枝，花枝？”听到颤抖的叫唤，回神过来。顿时感觉四周目光皆朝我发来，我看向拉着我衣袖的雅兰，随着她惊慌的眼神看去，对上万老爷的冰冷的眼神，心头一颤，顿时觉得，这几年来的想法就像泡沫一般脆弱，实现是异想天开。这是我进府以来第一次不过十步看万老爷，年过半百，浑身散发着寒气。
　　“是你先发现的？”语气犀利不容反抗，我不知道，回答之后等着我的是什么。
　　“是。”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压制心中的恐惧，可是，回答中还是隐隐发颤。
　　低着头，紧紧握住雅兰的手。良久，万老爷一声不发甩袖匆匆离开，众人皆散去。
　　对于专门培养送给达官贵人的外府家妓来说，一年到头也就在一年的审核中见上万老爷一次，出人命在这府里不少见，这次竟引来万老爷，想来此时不会就此作罢。
　　“花枝，花枝，怎么办？”音儿里止不住的颤。看着她那泛白的双手，再看看梅君床下的暗血，我拍拍她的手以作宽慰。
　　“等吧。”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现在只有坐以待毙了。
　　良久，纯姑姑派人来说，我俩受了惊吓，暂不用去练习了，饭菜会送过来，让我两别跑出去。上面没有给我俩换住所，雅兰害怕，和我一起挤。我宽慰她，良久，她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吧，也不知明日又是怎么个活法。
　　一夜未眠。
　　这日，等了一天，除了有人送饭菜，一点消息都没有。次日亦如。看着因受怕而憔悴的雅兰，终还是不忍，心想，如果，一辈子就这般备关着，有饭有菜，倒也比过整日迎合受辱的家妓。就偷这几日清闲吧。想到这儿，心里舒畅许多，随手拿出几张绣帕，让雅兰跟着我一起绣了起来，时不时练练花，晒晒太阳，看着气色渐好的雅兰，心里堵着一股气，喘不出来。
　　“主子，你看？”刘管家将两人在这几日以来的表现如实说出，等待吩咐。
　　只见万亦松面无表情，依旧提笔乱舞，良久，收笔，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花枝？是个人才。”语罢，刘管家顿时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主子原本打算将梅君送与凌王沐念之，可这不知好歹的竟自杀了，白养活这些年。凌王是谁，当今圣上嫡出幼子，圣上宠其无度。以生性暴虐，蹂躏姬妾，心狠手辣闻名。人人闻风丧胆，其出门，路上行人皆避之不及。看梅君是个里里外外实在的冰美人，才打算送去，讨好凌王，却不想事情有变。只是不知，让花枝去，不知可行否？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饭食照常送来，不过，多了一人。今日是第七日。
　　“纯姑姑好。”雅兰我俩向她施礼。纯姑姑不语。侧脸挥挥手，示意婢女将饭食放好出去。
　　只见她看着惊怕的雅兰，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就你这胆子，还想混下去？”说罢就看向我，眼神里有三分打量七分试探：“今晚你就要出府了，”顿会儿，恢复往常的冷淡，道：“老爷决定将你送给凌王爷，好好准备。”
　　“不知要带些什么，还请姑姑示下。”
　　“没什么特殊的，随手拿些平常需要的即可。”说罢，直着腰离开，身后还跟着贴身丫鬟。
　　“花枝，怎么办？送去凌王那不就等于去送死？”看着雅兰放大的瞳孔，现在的我只想静静。
　　“纯姑姑说走的人是我，想来，万老爷原是打算将梅君送去，”梅君不肯，“也不知，怎选上我的，不过，现在看来，我俩都没事了，放宽心。我想，我走后，纯姑姑会另外安排你住处的。我去整理衣物。”就像雅兰说的那般，送死。其实，我们在这儿不也是等死吗？像我们这样的身份，谁又怜惜，谁肯怜惜？姿色绝丽、才绝横溢的也逃不过玩弄二字。现在的我只不过是换个早死的地儿。
　　“纯姑姑。”
　　“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
　　“好了？”她语气充满了疑惑，看着我床边的的包袱。这包袱的确有些小，没几样东西。看着有些寒碜，貌似在说万府很穷。
　　“那就随我来，老爷有事交代。”
　　“是。”
　　原本以为这一个下午已经够长，足以让我完全冷静应付一切，可是，就在见万老爷的路上，我才发现原来还有这般长的路。
　　“拜见老爷。”此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三人。纯姑姑引我进来后便离开，刘管家低头站立于书桌一侧。
　　“你可知道，为何会派你去？”良久，浑浊的声音传来。
　　“奴婢不知。”我低头回答。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远处的寒气煞到。
　　“去那，也不是非死不可，”不见后话，只听见微微的茶具碰撞声，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走吧，不早了。”不带我回答，只见刘管家闻声便向我走过来，挥手示意离开。
　　跟着刘管家走，转了好几个弯才走到万府侧门，自上次一到这儿，时已隔四年之久，我已四年未出这门了，侧门的桂花树长倒是大了许多。
　　门外放着一轿子，几个轿夫在那静立。
　　“我就带你到这儿，你进去吧，轿里另给你备着一些东西，看着你也是个聪明人，好好掂量老爷说的。”
　　“是。”看着四年未出的外景，我有些恍惚，虽然夜里看不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