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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行

作者:亦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04-16   阅读:

  
  我想我永远也逃脱不了罪行的束缚了。
  星期天的晚上,我坐在漆黑的窗前,手上端着一杯冷掉的白开水,开始想念我的先人。
  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的先人,我只见过他的坟,修在我奶奶家矮矮的后山上,墓碑上模糊地刻着些字,至今我已记不得了,反正那就是我的先人了,找对地方想念就肯定没错。
  我在想我的先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丑是美,但是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看我这副样子,我的先人应该也不见得有多美。
  我的先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地底下睡着,不知道他无不无聊,在下面有没有看看电视,打打麻将。
  每当清明节上坟的时候,我的先人不但要吃酒,还要吃肉,一般的肉还不吃,只吃那种香喷喷的老腊肉,不但要鞭炮,还要纸钱,以前是土黄色的草纸,最近两年物价涨了,我先人的生活要求也提高了,要印刷的一亿元的大把钞票。
  我爱吃老腊肉,但是我不敢跟先人抢,所以家里的老腊肉都留给先人吃了。
  总之,星期天的晚上,我坐在漆黑的窗前,端着半杯冷掉的白开水,脑子里就在想着这些事。
  如果我的先人真的可以保佑我,掩盖掉我的罪行,我想我是可以去给他上支好烟、开瓶好酒的。但是我的家族里面人很多,年老的年幼的上班的生病的都需要保佑,所以我的先人可能忙不过来。
  我不太确定我有没有被我的先人保佑着,但是我妈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就是说先人一直保佑着我,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还怪先人没有保佑我。那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先人一开始就不保佑我,那我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一头猪了。
  我要感谢我先人的保佑使得我没有倒霉地变成一头猪,可是我犯下了罪行,我良心不安。
  从小我的老师就告诉我,我们生来就是要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的,可是我违背了上天的懿旨,这些年我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奋斗大军里的堕落分子,我拉了大军的后腿,不思悔改,所以我罪行深重。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坐在漆黑的窗前,手里端着小半杯冷掉的白开水,我为我的罪行感到羞耻。
  小红告诉我,我脱离社会大军的原因是我缺爱,没有爱就没有动力,所以我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人来爱我。
  我听了小红的话,满世界去找人爱我。
  我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又去图书馆转了一圈,最后我跑到最热闹的市中心去找啊找,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爱我的人,于是我就回来了,坐在漆黑的窗前,手里端着一个空杯子,这个杯子几分钟前还装着半杯冷掉的白开水。我感到罪孽深重。
  我把目光移向手中的杯子,使劲看它,仿佛要把它看穿,于是它真的被我看穿了。我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杯,穿过厚实的玻璃窗,穿透漆黑的深夜,穿过河水与河底的鹅卵石,我看见我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河岸上。太宰治躺在同样湿漉漉的河岸上,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进行了人工呼吸后,连呛了几口水苏醒过来,然后用明治时代的日语问:“这里是天国吗?”
  五大三粗的男人用昭和时代的日语回答他:“这里是日本啊。”他说话带有浓重的大阪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太宰治说:“我的小荣荣呢?”
  我说:“她啊,她死了。”
  太宰表示很悲痛,然后问我是谁。
  我说:“我他妈怎么知道我是谁。”
  太宰拖我为小荣荣举办葬礼,吊唁者络绎不绝,太宰一边收着礼金,招呼旁边的人记下名字,一边流着眼泪和前来悼亡者讲述小荣荣的悲惨故事。最后他把钱收完了揣到口袋里,仰天长叹了一句:“生而为人对不起!”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感动了,我也被这种悲恸气氛所感染,那天我穿得十分庄重,我想端一杯冷白开水,坐在漆黑的窗子前,思念我死去的先人。但我突然想到这不是我先人的葬礼,而是小荣荣的葬礼,就立刻收住了眼泪,我想山崎富荣死了关我屁事。
  我想要先人原宥我的罪行,我是一个没有怜悯之心的人,我甚至连自己也不怜悯,任何人的死我都不怜悯。
  我走前跟太宰说啊,我们学校有座白石桥,桥下是湍急的流水,非常适合自杀啊。
  太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兄弟,谢谢。”
  我从来没有走到白石桥的那头去过,我不知道那头到底是他们说的女生宿舍还是地狱。我就只是呆呆地坐在漆黑的窗前,心想着我永远也不要走到桥那头去这件事。
  我不想体验走在白石桥上的感受,也不想走去女生宿舍在外面围观一把,等待个把美女从牢门里走出给我惊艳的一瞥,我只想坐在我的这扇漆黑的窗前,想着我赎不掉的罪行和我飘渺的先人。我可能是有点勉强我的先人。
  我他妈大概是快废了,我想。
  
  审核编辑:尤其拉   推荐:尤其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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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尤其拉:
生而有罪是某教的基石,先人们祖传的法术里没有这种罪孽的遗传,插入日本人的片段读起来让人有些迷惑。冷白开水的意象蛮适合那种冷淡的气氛。总之,这种日本私小说的韵味还是有的,但不适合国人的阅读习惯,有些探索的意味。感谢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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