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四月末,已是花开到荼靡,春意阑珊。
前几日路过一处,见桐花朵朵,在蓝蓝的天底下,高高地,悄然绽放。想起几年前的这时节四处寻找,本是寻常不过的泡桐,往往寻而无觅处。失望之余,有人劝慰,不是没有泡桐,而是没遇上。可不是,打那之后,不经意间擦肩或是驻足,总能在异地他乡的春日里,遇见泡桐,遇见那一树树盛放的花开,蓝天白云之下,它们一如既往,烂漫而又沉静地,呼唤出蛰伏心底的情绪。
小时候桐花树下游戏嬉闹,本属平常,一点儿没加留意,时间倏忽而过,不觉华发丛生,已是人到中年。如水的时光中,故乡蜷缩在心底,一面摇曳生姿,一面又渐陋渐简。虽然自己明知,一年又一年,故乡面目已全非,不复是儿时记忆里的故乡,这感觉就像生命虽然一点点从母体剥离,仍然不依不舍,还在心里默默怀念那个回不去的故乡。其实,我们心里,默默怀念的,又何止一个如此这般的故乡?
“只有在马蹄扬尘处,依稀记得当时路。”人生的路上,一遍遍说着“不回首,不回头”,然,不管如何,路过的人,经过的事,在人生的左右花开花落,不经不觉。虽然早就过了轻言相信的年纪,但我依然固执地相信,每个人的心里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这地方,并非多么地与众不同,简简单单却会让人一见倾心,无端欢喜。这种喜欢,也许不是与生俱来的,却是见了就会心生感念,平添喜悦的。这里,花开遍野,树树繁华。
文字平平,寻常如我,只在心安处停留。亦渐渐懂得,哪一场相遇都来之不易,岁岁年年,一样的春夏秋冬,悲欢离合,有情亦无情。在这个被字眼无限叠加的世界里,你我他,本来没有半点交集,单单为了同一个爱好,五湖四海,三教九流,齐集而来。不言情深意浅,莫说萍水相逢,人生本是一场不可预料的旅行,茫茫世间,能遇见便是难得的缘。用文字取暖,轻轻浅浅地,似四月天的无穷生机,幻化了春风春雨,无边风光任流连。
江南的四月,鸟鸣声从清早嘹亮到黄昏,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也从未间断过。不知,到底是雨声清亮了鸟鸣,还是鸟鸣催化了雨声的缠绵?也许,这鸟鸣这雨声,竞相逐日,缺一不可。鸟鸣和雨声,整个儿地囫囵着,使整个春天的声音愈来愈繁复,愈来愈明显。渐渐地,融入其中,不知所在。自认是不喜春天,原来到底是怕春来春去太匆匆。道旁的水杉,清明时节,刚刚吐露丝丝新芽,谷雨之后却已是满目的盈盈绿意。树下仰望天际,层层叠叠的绿叶在空中尽意舒展,一律透亮地新,去岁秋来枝头的深褐与暗黄,那些日久积攒来的沉寂,在四月不经意间就被洗尽了。仿佛一念,弹指留香,洒落一地阴凉。
红尘如许,深深浅浅,迎来又一个,最美不过的人间四月天。多少年后,“日月无声,水过无痕”的当头,惟愿,能留在心中的,在每一个四月天里,一树一树地花开;惟愿,最好这里,花开年年,时时又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