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四只小狗诞生在我家里，毛色各不相同，分别取名东、南、西、北。小狗未及满月，狗妈妈因为好奇跑到街上遛达，惨遭横死，小狗从此就没有了妈妈。小狗被艰难养大，东、西、北送亲戚养，但都先后夭折。最像妈妈的南被养在家里。

南差不多比我大侄女还大，是我们家里养得最长的一只狗了。南南现在的年纪，应该算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了，脾气不是很好，纯粹就是我家的狗太爷。客人到我家，我们都要先打好招呼：“别惹我们家小老狗，它脾气不好，惹毛了会咬人呢。”其实，南南现在的牙齿已经近乎松动，咬人也没有多大力道了，不过咬到人还是不好，我们只能“未曾喝酒先告醉”。

年轻时候的南南，算是狗中的美男子。圆圆的大眼睛，瘪瘪的小鼻子，鼻子根部还有个小小的窝窝，我会经常会在它鼻子窝窝里面放颗豆子什么的逗它。黄褐相间的毛光滑柔顺，耳朵尖尖上还有几根深褐色的长的毛，细细的腰身，小短腿跑起来还挺快呢。南南平时坐着是很帅的样子，睡熟了就比较不讲究形象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侄女作文里写南南，说“南南摊开四肢仰睡着，我们就发现，南南原来是个小男孩”。幼小的南南，乖巧的样子常常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它的头，甚至想抱抱它。但是，南南是很情绪化的小狗，如果它不高兴，就皱起小鼻子，露出它尖利的牙齿，嘴里呜呜呜地哼着，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也不敢去摸它呢。

南南一直是个称职的看家狗狗。它在楼上的“专窝”里睡觉，只要哪里有风吹草动，它马上竖起耳朵，狂吠着跑下楼，在院子里转着圈叫，直到风平浪静，它才会悄悄上楼，卧下，继续做梦。不过，南南毕竟是老了，有时候我们回家，它听不出来我们的脚步声，狂吠着冲下楼，就会被骂：“南南，你给是眼睛花了，看不出来了？”它会马上就地伏下，嘴巴搭在地上，把两只小爪放在嘴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一副很可怜很无辜的样子，让人不再忍心说它什么了。

南南最拿手的，就是讨好人了。它会立起身来，两只前爪做出“恭喜恭喜”的样子，再配上清澈的小眼神，足以秒杀任何绷着脸的人；远远看见你，它会冲过来，冲到你前面，仰躺着做“恭喜恭喜”，还不停地扭动身体，如果你轻轻叫声南南，它马上翻身站起来，跑到你旁边看着你，看你是不是要给它什么好吃的；如果南南觉得孤独了，或者有什么小想法的时候，它就会跑到你脚边，歪着头，用头和身体蹭你的裤腿，蹭一蹭，又仰起头看你，就像一个小孩，你不得不轻轻摸摸它的头，安抚一下。无论南南在院子的哪个角落，你只要叫一声南南，它马上就小跑到你脚边。尤其吃饭的时候，只要叫一声“吃饭了”，南南经常是第一时间跑到厨房的那一个。

家里养的小动物，养久了不仅有感情，还会觉得它是通人性的，似乎已经成了家里的另外一个人。

人老了，就很恋旧，老狗南南也一样。南南现在都是乖乖呆在家里，很少乱跑。有一段时间南南是在大姐家养，大姐家离我们家不过十米，南南经常会跑回来，尤其是深夜。开始，夜猫子的我听到大门哐哐哐的响，响声还断断续续，貌似一个壮年男子在猛拍大门，会吓一跳。打开门一看，却是南南回来，因为它习惯了晚上一定要在我家睡。后来才发现，它是立起身体，用两只前爪使劲拍门，最奇妙的是，它居然会拍一会，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停，听听看是否有人给它开门，如果不开，就继续拍，让你不胜其烦，非开不可。开了门，南南也不理人，就自己快快跑上楼，躺在自己的窝窝里睡下。

我总是觉得，南南是会听懂我们说话的。有时候，亲戚来家里，南南叫着出去，我们就骂它：“自己家人都不认识了吗，还咬？还咬不让你回来了！”南南就默不作声地走开，到一边静静趴着。南南的曾经有两次“拜年”让我们很震惊。一次是大年夜，侄女和女儿都给老爸老妈磕头，地上放了布垫，我女儿起身的时候，南南居然毫无征兆地跑过去，仰躺在布垫上做起“恭喜恭喜”的动作，好像在拜年。当时我们都看傻了，都想不起来把这个镜头录下来。另一次也是大年夜，侄女们嚷着要给父母磕头拜年，我们就说让老大先来，依次磕头。大侄女还来不及过去，南南就当仁不让地跑过去，仰躺在垫子上对着父母做“恭喜恭喜”，我们全笑了。看来，在一只狗的眼里，它才是这个家孩子里的老大吧。

生活里，南南带给全家很多欢乐，小孩都很喜欢它。南南年纪大了，毛脱落很多，露出红的肉皮，天冷的时候，母亲就给它缝制了衣服，大侄女也给它买了狗狗衣服和狗窝。二侄女过来家里，就要抱抱南南，牵着它出去外面走走。女儿看到南南狗窝海绵变薄了，也会找个厚布垫给它放上，南南犯了错也不准我骂南南，总是说：“它已经是小老狗了，不要骂它了。”我经常给南南洗澡，南南洗澡很乖，就是喜欢摆狗太爷架子，每次叫它洗澡，它就原地呆着不动，硬是要让你去抱它过来。爱洗澡的南南很爱干净，它的衣服脏了，它会拼命地挣扎、翻滚，直到把衣服挣脱在地上。它坐在衣服旁边，你就知道，它的衣服该洗了。衣服洗好后，唤它来穿，它就乖乖地坐着，让你给它穿好。大侄女很喜欢和她一起长大的南南，大侄女每次洗澡南南都会守护在门口。大侄女读书离家那天夜里，南南一直呆在自己的狗窝里，没有了往日的欢腾，谁叫它，它就抬起头，眼睛里面居然有泪水，让人看着很是心疼。一次，和在外地读书的大侄女聊天，我把刚洗过澡的南南抱在怀里，让它和侄女在视频里面对视。南南居然保持了人一样坐着的姿势，久久坐在我膝盖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让视频那头的侄女看得泪光闪闪。晚上，我打字和看电视的时候，南南都趴在我的脚边陪着，无论我工作到多晚，它都陪着我，我下楼它就跟着下去，我上楼它又跟着跑上来，几乎是形影不离。

南南自恃身为狗太爷，就是和家里其他的猫猫狗狗在一起，多少也会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家里的猫猫麻咪和它不在一起玩，它们相看两厌，不小心碰面，马上各自转头就跑，就像两个誓不两立的仇人。小小猫黑玛丽却会和南南玩，还会分享它的食物。它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的时候，黑玛丽会把它的尾巴当作玩具，还会站在凳子上，用手爪抓它的头，有时候就你追我赶在花盆间和凳子间追逐打闹。不过，它俩偶尔还会“玩翻脸”，因为活泼的小猫有时候会挑战南南的“老狗尊严”，南南就会生气地狂吠着追咬，吓得它只好赶紧逃到树上去。家里还养了另一只狗豆豆，有时候身材高大的豆豆要和南南玩，用鼻子拱它，用手爪扒拉它，南南不乐意，就头仰得高高的不理不睬，鼻子里还不停地哼哼，豆豆看到它不怒而威的样子，不敢触犯“狗威”，只好识趣地悻悻地走开。如果豆豆还是纠缠不清，南南就会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冲过去就咬，甚至会跳到豆豆身上咬。豆豆也是个“绅士”，这个时候就知道南南是真的生气了，它就会边叫边退，自己去找乐子去了。豆豆是拴着养的，有时候南南闷了，我们去解豆豆颈圈的时候，它就在旁边上蹿下跳，还围着豆豆转圈，用嘴在豆豆的脖子上表示亲热似地轻轻咬上一口。豆豆绳子解开，它们在院子里狂奔，一大一小的两只狗像疯了似追逐，常常乐过了头，把院里的花草和蔬菜踩踏得不成样子，又招来妈妈的一顿骂。

时光飞逝，当年俊美的南南小狗，已经老了。它患上皮肤病，身上总是瘙痒，身上的毛被它挠得脱落很多，露出一块一块红的皮。它的一只眼睛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明亮，眼睛里还不时溢出眼屎，给它擦了，很快又有新的溢出来。它更喜欢黏人了，父亲坐在院子里看报纸的时候，它总是会依偎在脚边，晚上我到楼下倒杯水它都会跟着。老去的南南，会钻到开着的衣柜里睡觉，会糊里糊涂跑到客厅里撒尿，有时候也会忘记了跑下楼吃饭。更多的时候，它就躺在阳光下，昏昏地睡着，会让我想起那些行动不便在街边上坐着晒太阳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