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活太沉重。芸嫂奈何不了。插秧割谷倒不要紧,那些犁田的活计,她就皱眉头。
转眼就是仲春。芸嫂一觉醒来,那几亩田地,竟然犁得好好的。是谁,芸嫂心里也没数。
村西头的德子,每次见了芸嫂,眼睛直愣愣的,上下瞅。
瞅啥呢!芸嫂不高兴。
德子说,我看牡丹,也不让看么。
月亮隐在云层里,一丝风也没有。这是半夜时节。芸嫂的后门,哒,哒,哒,轻轻地响起敲门声。
芸嫂只管睡。任它怎么敲,也不理睬。后来,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村子南头的壮壮,家里穷,弟兄多。一辈子没有讨媳妇。膀大腰粗,晒得乌黑的背,在阳光下发亮。见了芸嫂,不敢对视,赶紧往旁边小道溜走。芸嫂心里好笑,便笑出声来。壮壮回头看时,芸嫂却用手遮了好看的嘴。壮壮越发窘迫,几大歩就不见了。
插秧的时候,芸嫂的脚被什么锐物扎伤了。那血,汩汩地流。
芸嫂回家,一眼就看见堂屋地上有个包裹的东西。打开看时,是雪白的纱布,还有一大瓶云南白药。
是五月季节。梅雨下个不停。芸嫂坐在床上,看着伤了的脚,叹一声气。
德子闪进门来。
芸嫂吃惊地说,你来干啥!赶紧走!
德子悻悻地笑。
你不走,我走。芸嫂眼睛里有了怒火。她忍了疼,下床来。
德子一把抱住她。“我的好芸姐,你知道……我……”
芸嫂羞红了脸。想推开他的手,德子的胳膊力大无比,像木桶上的铁箍,死死地缠住。
德子要咬芸嫂的嘴。芸嫂头一歪,扑了空。
德子忽然松了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芸姐,你好狠心!
芸嫂心里乱乱的。
那田,是你犁的?
是……不……是我。
那药,是你丢进来的?
是……不……是的!
芸嫂“哎”地一声叹气。
德子立起身,紧紧抱住她。芸嫂不再挣扎。德子浑身都是力气,抱芸嫂就像抱一团轻柔的棉花。他把芸嫂往床上放,就势压在了她身上,手忙脚乱解她裤带。芸嫂不知从哪来的劲,紧紧捏住裤带扣,任凭德子怎么拉,也拉不开。
芸嫂!德子叫。
你滚开!芸嫂说,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德子却不松手。腾出一只手,一把扯开了芸嫂的上衣,那鼓囊囊的胸,彷佛未盛开的两朵雪白莲花。
窗外,突然有了几声沉重的脚步声。
德子惊慌地爬起来,悄悄靠近窗户边朝外看。那黑黑的天,黑黑的地,黑黑的月亮。什么都没有。
德子放心了。他利索地脱掉自己的上衣。正要脱裤子,“彭!”地一声,一块泥疙瘩砸在窗户上。
德子一溜烟地跑了。
坝子湾的北边,是一条大河。每年汛期,那河水猛涨,浪涛滚滚惊天动地。那年堤岸溃口了(我们那里叫破垸子),芸嫂的男人来不及逃,淹没在白茫茫的洪水里。
这年夏天。黎明前。“快逃啊,破垸子了!”一声凄厉的大叫,惊醒了坝子湾睡梦中的人们。霎时,哭声,叫声,呼儿喊娘声不绝。
芸嫂掀开被子,听到那洪水哗哗地涌过来的声响。她惊慌失措地下床。那浩浩汤汤的水,已经齐腰了。
黑暗中,听得大门被一脚踢开。那黑影已到身前。一弯腰,将芸嫂背在背上。
你……是德子?
那黑影却不吱声。
天,渐渐亮了。是壮壮!芸嫂看清了。
“逃命要紧!问啥!”
湍急的水流。金色的闪电。倾盆的暴雨。壮壮高一脚低一脚朝南面的高坡踉踉跄跄地挪动。那高坡,好远好远。
芸嫂抬起头,望见那高坡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德子。他叉着胳膊冷冷地注视着。
壮壮弯了身,把芸嫂放下来。他浑身像散了架,仰着身子就倒在地上了,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泥浆混合雨水汗水往地上淌。
德子,你……!芸嫂说。
德子却不说话。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壮壮身边,一脚狠命地踏在壮壮胸脯上。壮壮想撑起身来,却动弹不得。
芸嫂扑过来,犹如一只愤怒的狮子。“德子!你!不许杀他!”
德子只一拉,芸嫂就倒在地上了。
“老子就知道,你个狗日的!还想玩老子的女人!”德子恨恨地说。
德子盯着壮壮的眼睛。突然提起脚来,望那心口处,猛力一跺。
壮壮的头,无力地歪向了一边。天上飘忽的云,瞬时不动了。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特别刺眼。那漫天奔腾的洪水,急速地打着漩涡,似乎裹挟着一朵绚丽的黑牡丹,拼了命地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