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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是条虫子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A    绝品文章    2014-03-19   阅读:

  
  (一)
  汉司马迁在《史记》里有一篇《李将军列传》,说的是飞将军李广的事情。王昌龄《出塞》中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两句,气势之大令人折服,赞叹的也是这位汉将军李广。史家的个人情感在这篇文章里流露的比较明显,在他的笔下,对飞将军李广充满了赞美之词,而对卫青、霍去病两位少年将军,稍稍故意突出了外戚这个因数,相比而论,其意自见。让人奇怪的是史家还在最后大说了一通李广之孙李陵的事情。
  “李陵既壮,选为建章监,监诸骑。善射,爱士卒。”
  这样的开场白哪是说一个叛国的人,爱憎一点也不分明,武帝的谏官们怎么能够容忍,更为严重的是史家在记述李陵投降前的铺陈,居然没有一点的厌恶之辞,而是大有渲染其功勋之笔:
  “陵既至期还,而单于以兵八万围击陵军。陵军五千人,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而所杀伤匈奴亦万余人。且引且战,连斗八日。”
  如果李陵将军能够一刎而尽忠,汉武帝一定会给个忠烈的名誉,大表其彰,偏是在这最后一刻,李陵没有举起三尺青锋抹向自己的脖子,当然他李家也被武帝杀个干净。
  一直困惑这个将军为什么不尽忠,以留青史给后代,单单是畏惧死吗?想来这不是的,恶战八天,血溅沙场,这死应该是早抛之脑后的。
  司马迁有一笔带过,看似平淡,却有直捣黄龙的意思:“陵食乏而救兵不到。”
  苦苦等待了八天,皇帝的救兵呢?如此的隐射之语怎么能够逃脱老先生们的法眼,自然司马迁的祸事也就到了。几百年后,白乐天还是把这问题拿出来评断一番:李陵坠君命,挫国威,不可以言忠。屈身于夷狄,束手为俘虏,不可以言勇。丧战勋于前,坠家声于后,不可以言智。罪逭于躬,祸移于母,不可以言孝。司马迁反称其忠勇,固宜获罪于武帝。
  司马迁可能是第一个为叛逆的臣子作传,而且还是反叛式的,武帝虽然治了他的罪,文章倒还是留下的,没有禁毁了事。几百年的时间都不曾让事情有个理智的说法,更不要说是更遥远的事情了。
  早年顾颉刚先生作“疑古”的研究后,被一大群名师大家围着发难,不惜以断章取义的古老办法来罗织罪名,一边愚昧着莘莘学子,一边抱着自己的学问洋洋自得。幸而胡适之是清醒的,关键的时刻力挺了学生一把,才使顾颉老的《古史辩》得以留存,当然也让学子们知道,顾颉老所说“大禹是条虫子”的话,只是诸位老先生们集体拼接的产物。(作为一种新的研究方法,必然有其欠妥的地方,作为年轻的学人,难免有粗糙的痕迹,但无论如何对中国现代史学来说,“疑古”是有他的积极意义的。)
  “大禹是条虫子”语出《古史辩》第一册,顾颉老和钱玄同先生的书信里有这样一段文字:
  “我以为禹或许是九鼎上的动物,当时铸鼎象物,奇怪的形状一定很多,禹是鼎上动物最有力者;或者有敷土的样子,所以就算他是开天辟地的人。”
  如此的文字自然会遭来老先生的冷眼和指责,后生小子有辱祖先的想法,可谓大逆,说之于口,更可说是可恨了。其实大禹治水的传说毕竟只是个神话故事,与早有的龙王的故事类似,把神话视作真实还是有些走火入魔的味道。况且,如此的一说也是有前文和后语的,而顾颉老在《古史辩》第一册中,对禹这个人物还是有另外的论述的,他把禹假设为是南方民族中的神话中人物,旁征博引,洋洋万言。当然这样的文章老先生是不要再看的。
  有一句话我们都知道:“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想来这盘古便是开天辟地的神仙了,而实际上这则盘古的神话要到三国的时候才出现在文本中,《经》只有禹,《尚书》中有尧舜,这样的时间差异疑惑一下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妥。
  或许上古的历史实在太遥远了,所以无论我们怎么想也都没有问题,大胆设想而已,至于结论却是要小心求证的。胡适先生单是这一席话,足以傲视在中国的历史学术舞台上。学历史的人会说,史书不可看,帝王的意思下的正史,也就是一团虚假的附会文字;有良知的学者会说,回忆录也不可看,因为粉饰自我是人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后,以农民领袖外加西方哲学思想武装的毛泽东对中国历史频频指点,以领袖的思想来左右学术的研究,把原有的最后一丝理性也抹杀了。毛泽东有这么两句:“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诗是写给郭沫若的,讨论的是始皇帝的焚书坑儒的事情,自然这样的“讨论”结果,是中国史学家开始放弃自己的学术原则,把中国的历史绑在政治的战车上。而毛泽东对于中国历史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是对历朝历代的起义暴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对农民战争的任意拔高,对农民领袖荒诞般的神话。遗憾的是不少新史家为了迎合领袖的思想,达到希望的结果,不惜随意确定史料的真伪,断章取义,甚至歪曲史料,即便像张献忠在四川那样的屠杀百姓,也能够找到理由,实在无法遮掩掩饰的,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或者根本一字不书。
  (二)
  在闻名遐迩的《复多尔衮》书信中,南明军事主帅史可法用了这样的一个开头:
  “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摄政王殿下”。看到这样的文字大多数的人不会有什么想法,却偏是这个复信的抬首让满清的帝王狂喜不矣。康熙一生中二次为了书涉明史的问题而大开杀戒,前一次还在他少年的时候,为了庄廷龙的《明史》案,后一次是为了戴名世的《南山集》。戴名世在《南山集》一书中,不过是用了南明永历的年号,稍稍写到了多尔衮的不轨之事,在“致余生书”中引述了一点南明抗清的事情。康熙果断的下了个“倒置是非,语多狂悖”的批语,其结果自然是戴南山被斩于市,连带号称布衣宰相的方苞也因此惹上文字狱,原因是他给《南山集》写了序言。而庄廷龙的《明史》案,前后牵连罹祸者七十余人,死去的剖棺锉尸,活的则延颈就戮。
  入主中原已有时日的满清帝王为何如此心虚呢?仅仅是因为害怕已经灭亡的朱明政权的号召力,还是想彻底抹灭明一代的历史,想来康熙决非是这样的无能君主,如此无聊的想法他是不会生存的。那这庄廷龙的《明史》中到底有什么违逆的内容呢?戴名世的《南山集》到底触及了什么满清帝王的神经呢?
  原来大明万历十一年,让女真人闻之胆怯的辽东大帅李成梁,再度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在剿灭阿台的战斗中,把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也捎带杀了,努尔哈赤因为年幼就留在大营之中。所谓弑祖的耻辱便在这里,而祖宗为汉人豢养更是极大的秘密。更为重要也是康熙真正害怕的是,清未建国之前臣于明,官建州左卫指挥。大清的国号,即便是在天启和崇祯两代间,是从来没有被明朝的皇帝承认过的。在与袁崇焕的宁远一役中,努尔哈赤血崩军中而亡,锦州之战,皇太极又大败而溃。崇祯皇帝中计枉杀袁崇焕,直接的原因相信了袁崇焕与女真私下议和勾结。如同大明帝王没有认可满清的地位一样,顺治也是没有一天认可南明王朝的合法性,在清官修的《明史》里是找不到南明的踪迹的。正是这两点才是康熙发怒的根源。
  李自成的军队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含泪杀子上吊,女真的军队乘机入关,大军直逼中原。但即便是这时候,满清和李自成的身份,对朱明王朝来说都是一样的,一群反叛的暴徒而已。南明史可法的这一封回信,让大清的合法性有了改变,怎么不让顺治对他格外感激呢。康熙也是真心记着他的,所以还会拜祭他,那墓冢前一叩首还真是诚心,不像他在孔庙中那般敷衍。
  如果崇祯皇帝知道他会这样忤逆,早就把他推出了午门杀了,免得留下他去丢尽大明脸面。史公一定没有想到他这一点疏忽,给历史留下了遗憾。也许当初他的划江而治的思想左右了他的笔下文字,也许他幻想和清兵一起去剿灭李闯的军队,也许礼教的思想让他忘记了对方不过是大明的叛臣逆子,或者他还是想借这台首,让蛮夷的多尔衮明白什么是中原文化,因为多尔衮来信称他是史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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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瘗花秀士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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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纵横万里,贯通千年,在册页中进行了一次历史大纵走。亦政亦史,一场场朝代更迭中的刀光剑影;是忠是奸,一个个谜一般的身影鱼贯而过,作者站在正统的角度、站在民间的角度,以一个传统文人式的良知剥去一层层人为加诸其上的迷雾,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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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尤其拉

    因数——因素

    2016-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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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霜冷关河

    所以说要敬畏历史。但历史一直被人为地蒙上迷雾,勿说千年事,即使100年来的事,也是云里雾里的。这其中,大多被胜王败寇左右了。

    201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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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西苏引经据典,讲了好多的故事,朝代的更叠,掩盖了许多真相。或许大禹是条虫子这样的论断,某些时候更反映了一些情况。可惜,“头鸟先生”的考据是难以被接受的,历史也便任人打扮,以至于我们也是雾里看花了。

    20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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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晓月凝窗

    留取丹心照汗青。忽然觉得汗青之上许是刀刀血泪。

    20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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