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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花瓣

作者:落叶半床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06-23   阅读:

    也许因为我是北方人吧,对于一年四季都绿意葱茏的花草树木都不感兴趣。在我眼里,正儿八经的花草该是一岁一枯荣,从发芽的新鲜到盛夏的繁盛再到秋后的衰落。这样许我看到一季的起起落落,心事也随着花草的痴念而起起落落。
  小时候的我,是那么热烈盼望夏天的到来。春天的天气一向一波三折,常常出人意料。夏天却不会。夏天有个漫长的假期,有太多时间和一起长大的玩伴厮混,还有很多看似只开不败的花草。指甲草便是其一。
  “小姐——”永华常常拖长声音大声喊她的姐姐,这个姐姐是她最小的姐姐,她因此喊她“小姐”。一喊,“小姐”便应声而来,帮我们这些小鬼解决诸多问题,至于都是些什么问题,我竟一个也记不起来了。只有这悠长而又急切的喊声,时时回响脑海。
  那年头,指甲草随便开在谁家院子里,一点不稀罕。我却单单怀念永华家的,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她的这位“小姐”。每到指甲草开花的时候,“小姐”便摘了花瓣,一点一点在我们手指甲上涂抹开来,看着指甲一瞬间晶莹透亮起来,我们的小心眼里荡漾着自我迷恋的臭美颜色,永华的小姐一时间俨然就成了每个人自个儿家的“小姐”了。
  小小的我们,除了迷恋她家那一盆盆颜色深浅不一的指甲草,更迷恋的当然是养花的人了。当年永华脆生生喊她“小姐”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迷失自我,一忽儿分明感到她就是刚从画上走下来的,眉目分明地,像贴在正屋墙上戏文里的某个小姐。之所以有如此感觉,不是因为她这“小姐”有那样的长相,更多的是因为永华的“小姐”会画细脖子细腰的窈窕女子,钢笔拿在她那并不纤细并不葱白的手上,随便几下便勾勒出一个精巧细致的古装女子来。按专业的眼光,她画得其实一点儿不好,人物不成比例不说,还一律大眼睛小嘴巴,没什么新奇之处。虽然如此,在我们几个孩子眼中,用那样娴熟的笔法画出来的女子,俨然要比戏台上涂抹油彩扮上的小姐丫鬟们不知好看了多少。
  洗洗涮涮而外,她种喜欢的花,画喜欢的画,虽然她人并不漂亮,却占据我们心里一个绝对漂亮的地位。以至这么多年之后,一看见开放的指甲草,我就不自觉地要想起她,想起永华那一声拖长尾音充满稚嫩的“小姐——”
  
  同样是这样的夏天,宅里也有一户人家是我经常去的。由于出入没有街面上方便,宅里人家多已搬出,只稀稀落落的几户,那里就异乎寻常地安静。我常去的这一家,是儿时另一个玩伴海霞的奶奶和小姑姑家。她家三面环水,门前有很大一块园,而且房屋不带院墙,空间看上去自然更大了许多;沿水的河边,排着歪脖子的柳树和疙疙瘩瘩的榆树,房前空地上,大大小小的石榴树,东一处西一处,随意地散落着……
  天气变暖,从地上到树上花开不断,那里便成了我们不断骚扰的地盘。我们去那里,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些花草树木和水边的风景,更多的是因为海霞的小姑姑。海霞的小姑姑似乎不种什么花,我们喜欢她,为的是她比我们大,人又清静,我们可以放心地围着她,看她收拾家,学她有模有样、有条有理地打扫、洗衣,学她一边干活一边悠闲地打发夏日午后的光阴。
  她看闲书,名人传记什么的,名义上说是传记,实际上也就是生活时尚、生活情感一类的书。那天她给海霞和我讲述一个仿佛近在眼前的凄美故事,眼睛里闪动着我们看不懂的泪花。还记得那本传记,封面上印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微露双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让人过目不忘。那些年,83版《射雕》红遍大江南北,翁美玲饰演的那个俏皮、古怪、精灵的黄蓉,早深入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决战玄武门》热播时,翁美玲在里面饰演秦惜惜,那时在农村电视还是稀罕物,还是东邻西舍凑在一处像看电影一样围在12吋或14吋的黑白小匣子前看的,看的时候难免会七嘴八舌地闲扯。那回正看到热闹处,有个大哥一大嗓子说,这惜惜有什么好争的,个子矮不说,还动不动撅着一张嘴,李世民真是瞎了眼了。此话一出,整个氛围都搞冷了。但这冷并不能浇灭我们看电视的热情,人们的心情还是随着剧情的涨落而起起伏伏。海霞小姑姑那天给我们讲的传记人物,主角便是翁美玲,那本传记封面上的白衣女子也正是她。直到那一天,我们才知道大家心目中的女主角其实已经离世好几年了。除了惋惜,我们不懂得的太多,太多。
  海霞小姑姑绝非柔软懦弱的那一类人,虽然她喜欢翁美玲一样的悲剧人物。说到这里,不得不讲到她的姐姐。可以说,她姐姐和她完全不同,从不大声说话似的,至少我从未见她发过脾气。那些年,她在家附近的幼儿园里当老师。说是幼儿园,却只有她一个人,既当园长又当老师。我曾纠缠爸爸要去上幼儿园,爸爸说幼儿园没必要上,不如他自己在家教。我上不了幼儿园,只能远远看着她带着那些孩子嬉戏玩耍。那段时间,心里对她的憧憬仿佛一天也没丢落过。
  好几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她这个当老师的姐姐上吊死在家中。得知消息后,她立马跑去姐姐家一场哭了个够。擦干眼泪,她便理直气壮地质问姐夫及姐夫家的人说,姐姐一个身患重病的女人,那么高的房梁,她哪来的力气把绳子扔上去的!一定是他们家嫌她生了不好医治的病,怕花钱,嫌她拖累,不仅任意欺辱她,而且黑心烂肚合伙害死她,好再娶个好的,给家继香火!她一气说完,容不得人插话,姐夫全家几张嘴都讲不过她。她压根不信姐姐会自杀,不管旁人怎么劝,她就一口认定是姐夫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她还一再要求验尸,要上报公安局,不能让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她言之灼灼地宣称,不出半年,姐夫就会另娶新欢。果然,不出所料,不幸被她言中。这事儿过后,她的厉害算是出了名。无奈,当年她的话,一个毛丫头的话,根本没人放在心上;另外,家里人觉得人死不能复生,家丑不能外扬,事情搞大了也挽回不了什么,心里虽然悲伤,却只怨她姐姐命不好,年纪轻轻的,就患了绝症,也是命该如此,最后竟不了了之……
  当我们长大,永华的小姐姐和海霞的小姑姑,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轮转里,耽搁成大龄女青年,最后才相继嫁人。那些年被她们所珍视的东西,早已融入生活的洪流,渐渐被柴米油盐淹没不见。所有的故事,就像后来的后来,我们渐渐长大,记忆里那些花儿,散落天涯,再也找寻不回。
  路边,蒲公英还在蓬蓬勃勃地生长,割草机一路轰鸣而过,那些过目不忘的光艳便碎成一地花瓣。而我心里,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撞见那些花儿,一如儿时,常开不败。
  审核编辑:三旬   推荐:三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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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三旬:
现在的人们,把这样的女子,唤作“女神”。我们生命中总会有着这样的女子,在苍白的世间亭亭地如花般开放着,许给岁月沿途芳香。终于,女神走下了神坛,腌渍在柴米油盐间,花落了。但是,我们每一次回首,都会想起花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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