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之后的接连几天,张大发却一直没来。张旭身为一镇之长,日常工作十分繁琐,工业、农业、城镇建设,样样事情都要他操心劳神。时间一长,这件事情自然就被搁置下来。
这天早晨,张旭刚去市里开完会,坐车经过一个公交车站牌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边,一双清澈的眼睛左顾右盼,好像是在等车。他赶紧要小赵停车,摇下窗玻璃冲着对方叫了一声:“李艳!”
“张旭?真是太巧了!”李艳看到他,脸上立刻荡起明媚的笑容,“我正打算坐车回去的,能搭一下你的顺风车吗?”
“上来吧。”张旭微笑地点点头。
在车上,李艳告诉他,她此次专门从外地回来,主要就是想治好母亲的眼疾。可惜她上班这几年,也没攒到什么钱,要想替母亲治病恐怕远远不够。今天来市里,本打算找亲戚借点钱的,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亲戚就一直在那儿叫穷叫苦,还当她谈了一大箩筐的烦心事。她只好把借钱的事咽进了肚子,反过头来倒安慰了亲戚一番。
“真是对不起呀!”末后,李艳忽然没头没脑地冒了来一句话。
“对不起什么?”张旭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那天让你冒充我男朋友,你一定很尴尬吧?”
“没什么啊,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本来就没有女朋友。”
“开玩笑吧?”李艳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这么老,说不定小孩都已经上高中了……”
“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啊!我今年才三十二岁,只是人比较显年纪而已。”张旭淡淡一笑,顿了顿又道,“为什么要让我冒充你男朋友啊?你妈逼你相亲了?”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李艳听出了弦外之意,禁不住拧着眉头反问。
“是你想多了。”张旭掩嘴一笑。
“你其实说得很对。因为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嘛,所以我妈就一直逼我相亲一直逼我相亲,我被逼烦了,就哄她说,我在外头已经有了男朋友。那天正好在路边碰到了你,于是就临时拉去应付一下。”李艳说着说着,脸上不经意泛起两朵绯红的轻云。
张旭坏坏一笑,半开玩笑道:“不如,你就真做我女朋友得了?”
“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呀……”李艳将头低下去,一张俏脸通红通红。
张旭不禁心中一动,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暗想:这丫头看上去古灵精怪的,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行,那我可真要好好表现表现了!对了,你妈妈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李艳的眼睛忽然红了,过了好一阵才声音低哑地道:“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我爸是一名民办教师,十年前的一天夜里,他在学生家做完家访后,骑自行车回来的路上不幸发生车祸,造成左腿粉碎性骨折……”
“是在哪里发生的车祸?肇事司机抓住了没有?”张旭心里“突”地一跳。
“就在我那天和你见面的那个地方。最可恨的是,肇事司机当场就逃跑了;不过,我爸当时借着尾灯看清了他的车牌号……”
“车牌号是多少?”
“鄂MXXXXXX。”
张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不就是我当初开的那辆面包车的车牌号吗?难道……事隔这么多年,她竟能将车牌号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她对自己有多么痛恨!如果不是自己连夜将前后车牌全部卸下,说不定他们一家早就找到了真凶。
“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因此落下残疾,辞去教师职务,在家歇了一阵子。为了养家糊口,等到腿伤稍好,他就赶着去了外地一家建筑工地上打工。不料有一次,他不小心从五楼上摔下来,头撞上水泥地面,当场就、就……”说到这里,李艳已是泣不成声。
六
张旭的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多年来一直苦苦想要打探的消息,竟然在这里有了答案。由于自己的不负责任,导致李艳一家遭受重创,假如她知道凶手就在眼前,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找自己拼命。如果当时自己理智一点,将李艳的父亲及时送去医院,或许他不一定会落下残疾,教师的饭碗也不会丢……只怪自己当时太糊涂了,一方面考虑到母亲病危,刻不容缓;另一方面,黑灯瞎火的又不知道对方伤得重不重,而且车还是借来的,如果出了人命,那不光是要赔钱,而且说不定还要坐牢。到时候,自己的工作弄丢不说,母亲也会因此无人照料。想到这里,张旭不禁微闭上眼睛,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李艳顿了顿,接着又道:“自从我爸走后,我妈每逢想起这事就哭,想起这事就哭,终于把眼睛哭瞎了……”
“你别伤心了,你妈的眼睛或许还有希望治好。这样,我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你凑点钱,到时你送她到全国最好的眼科医院去治疗。”张旭轻声安慰她道。
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颗毒瘤,将他的内心折磨得太久了。虽然事到如今,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但他至少可以做出一些补偿,让自己的良心得到一点安宁。
“你有这么好?别逗我哦!”李艳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张旭神情复杂地笑了,“为了能做你的男朋友,不努力表现怎么能行?”
“这是我们的张镇长,说话向来说一不二的。”小赵忍不住插了句嘴。
“啊?”李艳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回镇之后,张旭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说到补偿,少了拿不出手,多了又拿不出来,而且他眼下还在还房贷,根本就没有什么存款,又不好意思打电话找父亲开口,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他忽然记起张大发塞给他的那十万元巨款,至今没有拿回去,如果将这笔钱送给李艳替母治病,不就正好可以减轻自己心灵上的罪恶感了吗?可是,张大发那边怎么交待?难道真要找刘书记说情,将他姐夫的这件事情给拿下来不成?看来,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冒险一试了!想到这儿,他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直跳,颤颤抖抖地拿起手机,给司机小赵打了个电话。
刚吩咐妥当,党办忽然打来电话,说刘书记请他速速过去一趟。张旭立刻整了整衣襟,快步朝着刘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刚敲门进来,就发现刘书记正襟危坐在在办公桌前,表情显得十分严肃。张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刘书记示意他到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半晌才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话:“小张,你觉得这几年来,我对你怎样?”
“刘书记,您对我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报答您,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张旭搔了搔头皮,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小张啊,我马上就要提升为副处级了,只要‘精准扶贫’动员大会一结束,市里立刻会派人过来进行重点考察。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人在网上匿名举报我贪污受贿,幸亏这事发现得及时,早已被我摆平,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刘书记说到这里,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眼下正是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所以,你在工作中一定要以身作则,时刻警醒,千万不能犯下什么作风问题……”
“刘书记,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脚踏实地认真工作,绝对不会给您脸上抹黑!”张旭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答道。
“关于‘红色旅游’景区招投标方面的相关文件,我已经抽空看了,目前有三家公司具备竞标能力,至于最后决定哪家公司承接,还要在下周一晚的领导班子成员例会上通过集体讨论决定。”刘书记接着又道。
“刘书记……”
“怎么,难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不成?”
张旭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刘书记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低下头,小声答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是想说,关于招商引资的事情……”
“小张啊,说到招商引资,我忽然想起个事。”刘书记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显得十分兴奋地道,“不知你有没有关注这两天的报纸?天津塘沽发生连续性大爆炸,估计是危险品仓库管理不善造成的,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机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