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
江南四月,石湖山村的一个小客栈。诗人与早年的朋友在廊檐下小酌,一面观赏眼前的风景。
“先生,你的这些田园诗会留传后世千古不朽的。”朋友真诚的赞叹。
诗人也受了感动,在小碟里夹了一粒茴香豆。
“许是,许是!自唐宋以来,我们的士人,只知科举做官,眼睛很少看到我们的乡村农民。我也是在六十一岁在石湖养病,才写了这六十首《田园诗》”
“我在大人左右多年,常听大人教诲:‘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在职期间您力行省徭役、薄赋敛,这忧国恤民的思想在您的诗歌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如《后催租行》说那老农被天灾人祸逼得典衣卖女的悲惨情形……”
“你还记得?”诗人欣慰地笑了。
“怎不记得,我离开幕府便在这里设馆启蒙,教孩子诗书,因他们多是农家子弟,我便拿您的诗作课本。”
“唔,都讲了些什么呢?”诗人兴起给朋友斟了一杯。
朋友忙欠身:
“那几十首田园杂兴。”
“孩子能懂吗?你怎么梳理它们?”
“懂,孩子很有兴趣,都是农家的子弟,也干活。都背得出:如那《田家》”朋友兴致来了: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千百年后,人们会知道他们的祖先是怎样劳作的。”
诗人笑问:
“你说千百年后,那时的儿孙还会用我们‘连枷’吗?”
“怎么不会,又简单又顺手。”
二人哈哈大笑了。
这时店家小二,忙过来添两碟小菜,一面殷勤地说:
“大人常到我的小店来和老农闲聊,那叫什么……采风”。他嘻嘻笑。
朋友也年近花甲了,还眉飞色舞:
“我把你的那些诗分为三类。”
“唔,”诗人专注。
“一类是《诗经-七月》的传统:农事诗: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舍后荒畦犹绿秀,邻家鞭笋过墙来”说到这,诗人听着,笑了问:
“那后两句孩子们能懂吗?”
“怎么不懂?有的淘气的男孩还坦白说,邻家顺篱笆爬过来的黄瓜,他还偷吃呐。”
“二类是陶翁那样的田园诗”朋友接着说“您的:胡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鸡飞过篱犬吠洞,知有行商来买茶。”
“小景,乡村小景,后世的读者会知道多朝的村民的农商交易了”诗人手把胡须点头笑着。
“那三类……”朋友愁闷地点起一袋烟“官吏的盘剥:采菱辛苦废犁锄,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这第三类就是揭官绅扰民,实在可恨……”
诗人叹气:“你讲这些,太沉重了。”沉默片刻。“说说孩子们喜欢‘静看檐蛛结网低,’吗?”
“喜欢,喜欢”朋友接着读下“无端妨碍小虫飞,晴蜓倒挂蜂儿窘,”
诗人合起“催唤儿童为解围。”讲起家乡童趣,两位老人开怀大笑。
的确,范成大是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者。
想不到这一次会面竟是他最后一次检阅他的诗作。看到他的诗在孩子们心里开花结果,他是多么欣慰啊!
回家的路上,他还想起朋友的一段话:“回想乾道六年孝宗命大人为特使,赴金谈判,我随大人同行,全凭大人胆识智慧,相机折冲,圆满完成了金国的诏书礼仪和索取河南陵寢的任务,全节而归。那是何等艰险!”
“嗯,当年曾以为那使金日记《揽辔录》和那72首纪事诗是我报效国家的得意之笔,——诗人自语——现在看来,我留给后人最珍贵的东西,也许该是我悯农的童心,我六十多岁了……”
在南宋,范成大是一个主战派。
1193年病逝,他活了六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