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玥兰迟疑了好长时间，终于答应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让我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女人，心里一阵悸动，一时竟失语。和五年前相比，她更加成熟，更加妩媚。
　　我俩开始用语音聊天。欧阳玥兰说：“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可我已经老了。”
　　“不，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纠正说。
　　欧阳玥兰抿嘴一笑，说：“你不会是在恭维我吧？”
　　我说：“不，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俩聊了一会儿后，我向她提出了什么时候见一面的请求。欧阳玥兰问：“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
　　我找理由说：“你是我的业余老师，我还没有给你付过学费，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折磨我快五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找见了你，难道不给我了此夙愿的机会？”
　　欧阳玥兰笑了笑，摇着头说：“不给，就是不给，让你欠我一辈子。”
　　“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会折磨人的女人。”我无可奈何地说。
　　欧阳玥兰咯咯一笑，说：“这些年，我除了容颜变老了外，别的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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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欧阳玥兰不给我她的手机号，也不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我俩只能通过Q联系。这和我朝思暮想不得见相比，我已经够满足了。我觉得和她聊天，很愉快很开心。我也能感觉出她和我一样兴奋。人的某种欲望一旦满足了，就会有新的欲望产生。聊过了几次后，我还是约她见面，我的预感告诉我，这次我能成功。她先是拐弯抹角拒绝，后来一再把时间往后推。初冬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她终于答应我下午在公园见面。
　　那天她穿了一件米黄色风衣，高高的白毛衣领子露在外面，下身穿一条深蓝色紧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长筒靴，留着齐眉的刘海，那大波纹卷度的咖啡色长发搭在两肩，浑身散发出成熟迷人的气息。
　　我俩并肩在公园里徜徉，相互诉说着往事。我这才知道那年她参加英语培训班是为了能更好地辅导女儿学英语。女人一旦结过婚，就把全部精力用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不知这是理所当然，还是中国女人的命运？我把在心里埋藏了五年的疑问翻腾出来，问她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培训班？她笑而不答。五年前这是个谜，没想到五年后还是个谜。
　　我和她谈论了很多，却都避免谈自己的家庭，因为谁都清楚，只有逃避现实才会开心。雪很小，只在冬青上积了那么一点儿，我俩还是在公园的林子里打起了雪仗。我把一个雪球扔过去，她侧身一躲，不料脚下一打滑，眼看就要摔倒，我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出于真情的自然流露，我竟顺势紧紧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闭上了眼睛，脸颊飞来了两朵红霞。尽管隔着两个人的冬装，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我轻吻了她的额头，我看见她流泪了。此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吃过晚饭后，我们去了佳茗茶秀，她选择了高山流水包间。我不由得想起了钟子期和俞伯牙。我不知道我是听琴的钟子期，还是摔琴谢知音的俞伯牙？服务员问我们要茶还是要咖啡，我征求她的意见，她选择了乌龙茶。我开玩笑说：“乌龙茶的主要作用是分解脂肪，减肥健美。你体态匀称，胖瘦合适，难道在追求骨感美？”“傻瓜！奔四的人了，还会追求骨感美吗？”她说着亲昵地擂了我一粉拳。我抓住了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她佯装嗔怒说：“别这么无礼！刚才在公园是因为人多，我给你留面子，现在只有咱两个人，你就不怕我打你一巴掌？”我说：“我宁愿吻过后受你惩罚，向你道歉，也不愿意征得你同意后再吻你。”她又擂了我一粉拳，狠狠地说：“霸道！”
　　我俩天南海北聊了好长时间。我说要还她个人情，她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我就朗诵起了柳永的《雨霖铃》。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给我朗诵这首词，五年后的这个晚上，我要偿还给她。她静静地听着，显然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朗诵完后，才发现她那白皙的脸颊上已经多了两行热泪。我又一次拥抱了她，紧紧地抱着。
　　以后我俩经常约会，确切地说是瞒着妻子和丈夫偷偷幽会。逛公园——吃饭——佳茗茶秀品茶，这几乎成了我俩的三部曲。一次佳茗茶秀的服务员向我们推荐一种新品种咖啡，欧阳玥兰谢绝了。她对我说：“如果某一天咱俩分手了，我才会去喝苦咖啡。”我说：“那我们永远都不要喝咖啡。”
　　我喜欢她的温柔、调皮，喜欢她天籁般的声音潺潺流过我的心房，喜欢她那一双明亮水汪汪的眸子盯着我看……她说她欣赏我的稳重和博学，喜欢我的好强，喜欢我的霸道却不张扬，喜欢我揽着她的腰，喜欢我抱着她的感觉……其实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无论怎么叙述，都不能把我俩的内心完整地表达出来。我告诉她，我不能专心做事，应酬也少了，想她的时候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她说，她站在镜子前的次数多了，身体轻松了，眉头也不那么皱了。在这隆冬的岁月，我俩都享受着春天的温暖。
　　妇女节那天晚上，我约欧阳玥兰出来。我本来打算送她一束鲜花，可转眼一想，让她怎么处理这束花呢？带回家去肯定不行。最后我买了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算是为她祝贺节日。我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喝过酒，这是第一次。
　　在佳茗茶秀的高山流水包间里，在电视里马蕊唱的《想说爱你不容易》的歌声中，我俩频频举杯共度良宵。欧阳玥兰的脸颊绯红，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我不知道是因为激动和兴奋，还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她突然问我：“我俩这是算什么？”
　　我说：“由你定位我们的关系，我尊重你的意见。”
　　她说：“我找了好多教材，觉得我俩成为知音是最好的，而离开了教材，就是情乱意迷。我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多愁善感思绪缠绵的小女人，所以我很害怕。”
　　我紧紧搂住她，宽慰说：“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蜷缩在我的怀里，浑身颤抖得是那么厉害。我撩拨开她的刘海轻吻着她的额头，她抬起头闭上双眼迎合着我。我吻她的眼睛、鼻子、脸颊。当我第一次越过界限去捕捉她的双唇时，她连连摇头。我因为喝了酒，控制不住自己，又固执地去捕捉。她双手用力一推，从我的怀里挣扎了出去。我愕然，她却呜呜哭起来。我连忙向她道歉，并帮她擦眼泪，她拒绝了。她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我再三赔不是，可她的态度很坚决。
　　我没办法，只好给她挡了一辆出租车。看着瞬间就消失在暮色中的她，我悔恨不已。一会儿，她给我发来了手机短信，说再继续下去她就会燃烧，她害怕烟花过后的灰烬和狼藉。我独自一个人站在街道，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第二天，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我在电脑上等了她一整天，那只灰色小熊也没有变成棕色。难道她要离我而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给她发手机短信，在Q里给她留言，她都没有回音。第三天也是如此。我的心在她的沉默中惶恐不安。
　　第四天傍晚，小熊突然变棕色了。我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打字问她：“想我吗？”
　　过了好久，她才回答：“想！”
　　孤零零的一个“想”字貌似沉着，我却感觉出了她的迫不及待。我知道，这个字是她用心写上去的。
　　激动万分的我，心潮起伏的我，无法向她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只能继续发问：“多想？”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她借用南宋词人周紫芝《踏莎行·情似游丝》里的两句回答。欧阳玥兰害怕燃烧，害怕烟花过后的灰烬和狼藉，可此刻的我已经被她点燃了。我向她发出了视频请求，她拒绝了。她打字说：“对不起，我女儿需要一个好妈妈。我仔细想过了，我们还是结束吧。再见！”
　　盯着屏幕上冰冷无情的两个字——再见，我的心碎了。如果她找别的理由，我肯定会和她争论一番，可她说是因为女儿，我能说什么呢？我无法挽留她，却又说不出“再见”。“你把我的心掏走了，你还我！”我本来要对她说这句话的，可是我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敲不出字来。我只能愣愣看着那只可爱的棕色小熊，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棕色小熊突然变成了灰色，我抑制不住自己，眼泪流出来了。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了那两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首费翔唱的老歌《我怎么哭了》在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