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
认识灿是在一个舞会。
每个女人都穿露背的吊带,光脚穿凉鞋,拔光了眉毛,涂红了嘴唇,戴上耳环画上眼线,但她是不一样的,她穿一条红色的蕾丝花边的长裙,一张脸一点也没有化妆,黑黑的长发自中分开,瀑布般地散在肩上。
这么美的头发。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头发。
她一点妆都没有。没有穿胸罩,一点都不做作。
她看上去象一朵玫瑰,然而她的眼睛,带点邪气,又不太象一朵玫瑰了,我该怎么形容她呢?我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字句。或许是带刺的玫瑰吧。
我傻傻的看着她。
隔着人群,入迷的看她。
这个舞会里的客人太多,明星,名模,画家,作家,企业家,凡是出点名的人都来了。这是纪念一家房地产公司成立十二周年的酒会。而我,我自己开了家小小的传媒广告公司,所以我也是其中的一位客人。
我痴迷地看她。
她却没有看任何人,她坐在一张灰色丝绒沙发里,捧着一杯红酒喝,喝完了一杯又一杯。事实上她喝了很多,她有点醉了。
一个年纪很轻的男人跑过去跟她说话,她没理会,那个男人似乎是一个明星,她没有理会他。
后来我看到她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当着那么多的人,她哭了。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缓缓地流到她白玉似的脸颊,她哭了。
我忍不住,我掏出了我的手帕,我走过去,我递上我的手帕,她接了过去,擦干了眼泪,放下了酒杯。
我说:“我送你回去。”
她站起来,脚步有点不稳,我扶了她一下,她拂开我的手。我再扶她,她没有反抗。
我们离开了那个酒会。外边天气有点凉,而且风大。
她那件红色的长裙被风吹得紧贴着她的身体,她不是那种大胸的女子,但是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性感的女孩子。她是那么美,她那种神态,那种茫然的神态。
我说:“我的车子在那边。”
如果她以为我开的是一辆奥迪A6,或是Q7,她就错了,我只有一辆小小的别克君威。
她听话地上了车。
我问她,“住哪里?”
“科技花园,十号楼。”她答。
她还没有喝醉,她的头靠着玻璃窗,没有看我。
我说:“女孩子不应该喝酒,尤其不该喝这么多酒。”
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看着她,她是这么的美丽。
我把车开到科技花园十号楼下面,那是一间老大的洋房,西班牙式的红顶,几十株法国梧桐树。
“你的家到了。”我说。
她推开车门,然后回过头来,她说:“我叫黄灿。明天有空一起喝咖啡?”她看着我。
她的酒意完全消除了,眼神清澈如寒星。
我伸出手,我说:“我是一个结了婚的人,给她看我的结婚戒指。”
她一怔。但是她没说什么。
“我不能与你喝咖啡,我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我说。
她转身,回去了。
她推开黑色的雕花大铁门,风还是很大。今天的风真是很大,她的红色长裙又贴在身上了。
我甚至已忘记了她的名字。
第二天我到公司去。我知道她的身份。她是黄友明的独生女。黄友明开了一家大大的房地产置业有限公司。他不是本地最有钱的人,事实上他也不是本地的大名人,但是他已经有足够的一切了。黄灿是他的独生女。
她一个人坐在她父亲公司的酒会上,哭。
她为什么哭?
我不明白,一个天之娇女,哭了,在那么多的人面前,然后还叫我去喝咖啡。我不认为这是艳遇。这绝对不是艳遇,我只是觉得奇怪。
过了没多久,我就把这事情忘了。
然后我接到了上个电话,我的女秘书转进来的。
“谁?”我问。
“她不肯说。”女秘书说。
“她?”
“是,一个女的。”女秘书。
电话接通了,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问:“苏?”
除了我的妻子之外,没有人叫我苏。
“是。”我说:“哪一位?”
“我姓黄,黄灿。”
我的记忆完全回来了,红色的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白玉似的一张脸——“黄小姐。”
“你记得我?”她问。
“记得。”我说;“那天是我送你回家的。”
“是。”她问:“有空喝一杯咖啡吗?”
我笑了,我看看表,“虽然法律上没说已婚男人不能与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喝咖啡,当然,我是害怕自己,千万要控制自己。我结婚五年了,我有两个孩子。”
我拿了外套,然后我乘电梯下楼,一进那咖啡厅,我就看到了她,她对着我笑了。
雪白的衬衫,天蓝色的牛仔裤,这么热的天气,她身上纤尘不染,滴汗全无。她不是生活中的女人,她是神话故事书里的女人。
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啤酒?”我问:“你总是喜欢喝酒。”
她笑笑。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她。
“很容易,世界如此的小,要找一个人很容易。”
“你甚至叫我苏。”我笑。
“你真的结了婚?”她问。
“当然真的。”
她看着我,“你不象个结过婚的男人。”她说得很认真。
我笑,“结婚两字又不印在脸上,当然看不出来。”
她也笑。
“你找我,只是为了一杯咖啡?”我问。
“是,”她说:“谢你那天送我回去。”
“今天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今天不必要,”她指指长窗外,“家里的车在等着我。”她告诉我。
我看向窗。是的,我看到辆红色法拉利敞篷跑车。
我说:“我只开了一辆别克君威。”
“但是你很快乐,是不是?”她问我。
我点点头。
“你有妻子,有儿女,有一间赚钱的广告公司,你是健康的人,一个快乐的人,我羡慕你。”她低下了头,她的睫毛闪动着,“你幸福。”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呢?我不明白。我只不过送她回家而已。但是我觉得与她在一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甚至乎有点邪气,但是我喜欢与她在一起喝咖啡。
“你只有一个小时。”她说:“四十分钟过去了。告诉我婚姻生活是怎样的?你今天回家,会不会对你老婆提到我?”她很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我不会告诉她,绝不会告诉她,我在下午与一个美女喝了杯咖啡。为什么呢?我很怕她想歪了,所有的男人都怕烦。
她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你不会提,是不是?我猜对了。所以我不要结婚,男人们,天下乌鸦一般黑,嫁给他们,为他们劳心劳力,然后一个女人打电话过去,他就下来了。喝一杯咖啡?”她笑了。
她笑得这样讽刺,我觉得愤怒,是否因为她说中了我的心事呢?是不是呢?五年的婚姻,没有使我厌倦,每天三点一线却使我觉得麻木。
所以我下来喝一杯咖啡?
或者我的精神已经出轨,但我决不会再与这个太过聪明,奇怪的女孩子在一起。
我站起来,“我的时间到了。”我说。
她笑笑,毫不介意我的无礼,她伸出手道:“请。”她手腕上的金链子发出声响。
我付了账,愤怒地出了咖啡厅,我走到停车场,开动了我的车子。我觉得我笨,这个女孩子比一只狐狸还要狡猾,今天我让她作弄得这么尴尬,几句话就把我逼得下不了台。
太厉害的女人。
她能有几岁?二十一?二十二?
而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一个听话的女子。我说一,她是一,我说二,她是二。她有点钝,然而不失为一个好妻子,我对她忠实,我想我是爱她的,而她,毫无疑问地爱我。或者她不清楚什么是爱,但是她对我是死心塌地的。
她与灿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我应该说什么呢?我根本不应该将她与黄灿比较。